符合他人心愿的成功什么都能带来,包括不自由
大众是衣食父母,公众人物就是他们久病床前的孝子。
无为自导自演的话剧《兰木花》公演后大获成功,他和毕玺引起了媒体的关注。名气大到一定程度时,隐私便成了公共财产。作为你的衣食父母,大众有资格看你的赤身裸体,就像父母总想知道孩子的任何事。除非你有露阴癖,否则不会享受到丝毫快感。他们通过支持你或鼓励你,原谅你或审判你,来满足他们的道德优越感;通过解构诠释你,来发泄依托在你身上的脆弱和阴暗。做娱乐人物,就一定要有无所谓被娱乐的胸怀。
毕玺上媒体的第一张照片,用一张白纸遮着半边脸,她不是标新取宠博风头或欲盖弥彰,而是出自名气带来的面对自我时的陌生和恐惧。眼泪,女人的眼泪,名女人的眼泪,无为不想在毕玺身上看到这动态的,逐层加深的悲剧。毕玺脸上所有的贫病和倔强,好似去日的忍冬花,美得堪恨犹怜。
无为说:“我的朋友A是一个作家,他有一个宏愿,不是他以后有钱了吃一碗倒一碗而是不接受任何采访。”
毕玺说:“很美好的幻想,带着自作多情的味道,画面感十足,好像很多人排着队在他们家花园别墅的大门口等着采访他,他避而不见,站在洋楼上暗暗俯视。”
“不,是他在失望之后看开了并庆幸自己抽身的早。他刚写完第一本书时还不谙世事,即便在书中大刀阔斧剖析人性但终究像是纸上谈兵。当他真刀真枪接受采访时,一切与他想的不一样。现在想起来还后怕,毛骨悚然。”
“被记者乱写?”
“A怀着拳拳赤子之心接受了生平第一个采访,那篇惨不忍睹的报道还是对方压了7个月才完成的,发表之前幸好给他过目了,‘A说同性恋是一种病,得治!’类似这样断章取义的话比比皆是。A善于旁征博引,而且他的话都是有语境的,工科生的逻辑思维让他习惯分情况讨论,A当时长篇大论,被记者截取的话的原意是,‘有些人因为后天被异性伤害而选择同性,这带着赌气和逃避的成分,当事人心理上的伤痕需要医治,别误以为在同性那里就得不到伤害’。记者如此片面的话一旦被刊登后果不堪设想,A简直在讨骂欠揍加找死,到被群起而攻之时,A真是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他非常委屈,觉自己比窦娥还冤枉。”
“别对现在记者的职业素质和道德素质有所期待,更别提他们会负责任。如果他们能想想自己的失实报道给当事人和与当事人有关的人造成的连环困扰,不知是否会良心不安”
“A把那位记者当朋友,A正好在采访期间遇到了一个惊天动地的事,一是想让那位记者了解他而理解他的作品,更是信任她,A便打电话给她讲了,说到动情处还哭了。结果这被她写成‘A是一个想哭就大声哭,想笑就大声笑的人’。A不沽名钓誉,但看到这句话时他真是哭笑不得,她居然连性情中人四字都吝啬去用,难道自己真那么不堪?恍惚间A真以为自己是控制不住情绪的二愣子。”
“我能理解A的心情。记者都很狡猾,绝大多数人都很虚伪。记者什么人没见过,算是阅人无数了,A和他们这些老江湖比真是太嫩了。”
“A找了很多理由支撑她的行为,比如记者要客观的记录不能带有主观爱憎的态度,她是社会新闻板块的,给老爷爷老奶奶看要很喜闻乐见通俗易懂,家常可以,搞笑可以,但不能不顾惜一个人的名誉。”
“现在的记者得过且过,能偷懒就偷懒,新闻稿都复制拼凑,更有甚者为了业绩自我发挥编造故事。鲜有有职业操守和人道情怀的记者能去挖掘事实,独立思考。在你人轻言微时,即便你非常优秀也鲜有人去赞美你,甚至会对你的努力产生醋意。现在的媒体报道都有跟风现象,一个人被吹捧起来之后,有一家主流媒体给他溢美之词,其他人便趋之若鹜。但你若是新人,除非你财大气粗或天命难违,否则你很难以正面形象钻出来。”
“其实让A伤心的主要不是记者写了什么,而是他把她当朋友她对他却敷衍了事。那记者千方百计问A的童年,A知道童年对一个作家的重要性,也以为那记者能以赤子之心客观报道就给她讲了。提起童年难免涉及他的父母,而A的童年很悲惨,他的父母难逃其咎。A最爱的就是他的父母,更不想人误会他的父母,他极力站在不同角度讲述自己的故事,尽量客观地找理由说明他父母当时那样做也是身不由己。既然那记者能写出那样有失水准的报道,肯定也会歪曲他的家庭经历。这让A感到被侮辱,对父母有很深的内疚感。要知道,袒露隐私需要很大的勇气和真诚,一旦被掏空很难复原。”
“A应该吃一堑长一智,以后面对记者时要打太极,说假大空的话。不能与记者交朋友,记者正愁没有隐私可以爆料,你自己主动送上枪口也别怪人家为了生存出卖你。公众人物对记者掏心挖肺那无异于自寻死路,人家哪天把你卖了你连钱都数不到。人说文娱圈没有友情,在一个人人都假的环境,你说真话用真心必死无疑,不逢场作戏就无法自保。”
“这唯一的采访经历给了A很大教训和启发。他没有金刚钻揽不得瓷器活,从此用笔名在幕后踏实创作,再也不想抛头露脸做公众人物。他悟性很好,感恩这事让他褪去贪名图利的心,能沉静下来潜心创作。A小时候特别羡慕那些被后人解读追溯的有传记的人,经历这一事他深感与其被人胡诌瞎写,被误解歪曲,不如沉默是金。”
“类似于真理的往往就是谎言,雷同于事实的往往就是假象。现世浮夸,眼见的都未必是真实的,更何况那些耳闻的。不信人言,不被人言所伤,这两点很难做到,所以能做到的人是有大智慧的人。人,真的要有能去伪存真,透过现象看本质的能力。”
艺术是吝啬的,它吝啬给大众才华,吝啬给有才华者机会,吝啬给有机会者自由。被长久地裹足,一旦扯下缠脚布,很多人连路都不会走了。
无为和毕玺奔波于各个城市,走通告,忙宣传,不厌其烦地回答同一个问题,站台到腿软,签名到手酸。回到酒店,要么累得倒头大睡,要么苦的站在窗前彻夜无眠。名气让人膨胀,光环让人迷失。站在舞台上听见掌声响起来,却感觉自己像除夕夜的饺子。回归生活,好比通体炽热的火炭跳进水里,撕扯可想而知。在陌生城市,乡愁的纵容下,歇斯底里不过是安分守己。在故乡,人不会患得患失,不会得意忘形。对无为来说,梦想就是故乡。
虽仍未彻底苦尽甘来,但无为在阶段性的回忆过往中仍小有成就感,就像如果每个人都注定****,吃完了的人再看那些无法动筷子的人,会庆幸自己早死早超生。无为想起兄弟们齐心协力,团队的利益高于一切的日子。不管是谁的活儿,只要看到有漏洞就去补齐。那时没有宣传经费。别人眼里微不足道的机会,他都会努力争取。从过往的一万次伤害中拣出最关键的一次帮助就已是眷顾,一万次的锦上添花都不如一次的雪中送炭来的实在,信念让人能忍受任何生活。
现在人们的关注是对他们的支持,总有一天关注会成为骚扰,他们对此心知肚明。那虽意味着在追求梦想的路上守得云开,同时却也是个人不幸的开端。他们像是进入一个有着两区域的旋转门,呆在这个区域时,总望向那个同步旋转的空区,可望不可即更撩人。通过一扇门进入,想通过另一扇门走出。
独立制作需要导演额外付出很多。为了有朝一日在电影中说出自己想说出的话,无为做了7年的广告导演。当时他心不甘情不愿,但再回首他很感谢那段时间的观察与思考,也算是韬光养晦了。大多数人牺牲自己弥足珍贵的激情,只为了获得泯然众人的合法表情,这非常可悲。无为虽然觉少梦多,却总是精力旺盛,因为他始终有着少年般纯粹又莽撞的梦想。
无为的电影语言做不到不愠不火,极端如他,要么用冷峻的人文关怀尖锐地煽情,要么在低调的自由中尽情疯狂。他想在平民情绪中有大将之风,像一个匠心独运的外科和心理的双料医生,用他的影像世界,触及活法,操刀治病,给谋生的人提供多一个喘息的机会。
无为小时候,常打着手电筒在被窝看侦探小说,科幻小说和恐怖小说。师承昆汀·塔伦蒂诺和爱伦·坡,向往死亡美学,暴力美学和恐怖美学。他想通过唯美的象征,让自己的电影看起来如哥特漫画。他常呕心沥血写完一部作品后尽情声色犬马,对剧本不理不睬。一个月后,他会重新审视剧本,如果他仍为之所动,才会继续修改。如果这一个多月的沉淀和感悟让他推翻了之前的想法,他都不会多看一眼,直接将剧本扔进碎纸机付之一炬。若过了一个多月就无法打动自己,何谈震撼别人。人事物都要经得起时间的推敲。
真爱一个男人的女人,甘愿陪伴他成就梦想。真爱一个女人的男人,愿意帮她实现梦想。
无为的《战神白起》找不到投资,他的意志逐渐消沉。他一会儿觉得自己才高八斗,一会儿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一会儿觉得自己烂泥扶不上墙,一会儿觉得自己要去散发弄扁舟。
他很焦虑,他让毕玺和他去书店买书,他说他想妈妈了,他要找朋友喝酒。
无为说:“我宁愿相信自己不是贤,而不是没有求贤若渴的伯乐。”
“为梦想绝望时,不要看励志书,越看越梦幻;别听父母的话,越听越退缩;也别找人倾诉,越说越孤独。你就睡觉。如果失眠,累崩溃了自然就睡着了。把一切交给睡眠。睡好了,所有的事情也都迎刃而解了。”
“那你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吧。”
毕玺拍着无为,给他哼着摇篮曲。
以为自己有千里眼的人嘲笑那些跋山涉水去看风景的人,有人怕被嘲笑也买了望远镜。即便背道而驰至少还在道上,就怕有些愣头青浮夸在空中沾沾自喜。脚踏实地起来,有人怕脏了鞋,有人怕崴了脚,有人怕摔了跤。不要去理会别人的看法,不要去在乎别人的评价。能讲道理的人不可胜数,真正做到者寥寥。人间正道是沧桑,再沧桑也要脚踏实地。从自己的苦尽甘来中寻找力量,在信念的带领下,坚信梦想可以照进现实。你若将一件事坚持到底,旁观者会因当初嘲笑你而无地自容。因为等你坚持到底的时候,你已经成功了。景色尽收眼底时,你有力地证明了那些以为自己不用动就看到了你所见的风景的人还不如井底之蛙。但你不会反驳,你只会去悲悯他们的无知。
没有不劳而获的眷顾,没有扶摇直上腾达。人要习惯各种起伏,像能在电梯上上下下时克服超重失重带给身体的不适。人见你走自己所选的路,险象迭生,但也许他们给你选的路的尽头是万丈深渊。想在黑暗中摸索,就不要怕脏了手。路走得不艰难时,你就该警惕它可能是错的了。天道无亲又酬勤,世事无常怜于善人。
当我们曾经幻想的喜悦,真切地开在眉睫,却没有你在我身边分享我的从容,遗憾取代了感动。不能把你搂靠我肩头,海阔天空处竟成了这世上的最沉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