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娘,让你去夺个包,你倒把人给弄死了。你把这死人弄回来作甚?”老板娘见背回的云娘垂着脑袋悄无声息,不免惊慌了起来。
“老,老板娘。她,她,她。看,看看。”店小二语无伦次道。
“看,看什么?不就是一个大婶。她这笔财物,说不定是从哪个官爷宅中偷的,逃跑了出来呢。”老板娘说着,一边兴奋的翻着云娘的包裹。
“她她她,可是个大,大美人啊。”店小二憋了半响,终于喊出了声。
“哈哈哈,老娘说你,是不是想女人想疯了,这丑婆子若是个美人,那天底下岂不是处处都美人喽。”老板娘大笑着,捧着那些珠宝眼中放光。
“是是,是真的。老板娘您若不信,您仔细瞧瞧。”说着,店小二抬起了云娘的脸。这会,云娘脑袋上渗着血,晕晕沉沉的呢喃着。她面容清淡、眉目低垂,肤白似雪,乌发散落在肩上。这清雅又惹人怜爱的模样,仿佛一时间,屋外的秋色都失去了色彩。
老板娘顿时大吃一惊,细细打量着一番。“呀呀呀,实在,实在太美了。真不敢相信,居然这丑婆子竟是个美貌女子。”店小二死死盯着云娘,咽了咽口水。老板娘眼珠子转了一转,立刻笑了起来。
“你给我在这给看好了,不准打她主意。老娘,可又添了一个生财的门路。”交代着,老板娘立刻锁上了门。店小二只得不甘心的守在了屋外。
“若真如你所说,有这样一个美貌女子,这价格都好说。若是有假,小心爷这刀可是不好惹的。”一虎背熊腰的男子大声喝道。
老板娘眉毛一挑,道:“这可不敢骗大爷您呀。谁不知您可是这方圆百里大名鼎鼎的‘白道请,黑道怕’的大老爷,骗谁也不敢骗您呀。呵呵。真的,这女子真是美艳,大爷你们若买了去绝对值。”
“呵,那她有我美么?”这边说着,一身材高挑、面容浓艳的女子走了出来。只见她着着红色纱裙,包裹着玲珑凹凸的身段,束一条黑色腰带做以装饰,很是妩媚妖异。一头乌黑长发及腰部,随意披在身后,散发出浓郁的香味。她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那爷。双手攀住爷的脖子,挑逗着他的身子。
“哈哈哈,天底下谁能有大爷我的女人美啊。”那爷笑着,重重的在女人身上乱摸了一通。
“哈哈哈哈。”妖媚的女人扭动着身子大笑着。立在一旁的几个粗壮汉子们也都跟着大笑了起来。老板娘抹了抹头上的汗水等着大爷发话。
此处,正是江南有名的“彼岸堂”,正中虎皮椅上坐着的那爷,那壮硕男人正是彼岸堂的堂主,人称“黄泉路”。顾名思义,是官匪见了他如上黄泉路一般的害怕。“黄泉路”领着一群孔武有力的汉子干着专门拐骗贩卖女子的活,害惨了不少江南一代的良家女子。这妖媚的女人也是个狠毒的角色,称“曼珠沙华”。手段毒辣、杀人见血封喉。同时,亦会百般淫巧之事。不知为何,她偏偏就死心塌地跟着“黄泉路”。二人一拍即合成了相好,平日里“曼珠沙华”还帮着拉拢朝廷官员。所以“黄泉路”对她是又爱又怕。这会,“黄泉路”挥了挥手,让人跟着老板娘前往客栈。
此时,彼岸堂一侧传来阵阵女子们的哭声。“求求你们了,放了我们吧,放了我们吧,我们还有爹娘啊。”一群女子被关在木头搭建的牢笼里哭哭啼啼的喊着。
“哭什么哭,再哭就宰了你们。”一边,一个打手黑着脸吼道,手上磨着一把锃亮的刀。
女子们顿时吓的静若寒蝉,小声啜泣着。
这边,三四个粗壮男人跟着管账房先生走了过来。管账先生将一排女子挨个打量了过来,一边打着算盘。“这个,屁股不丰、胸也不大,值不了太多钱,最多是有钱人家买去做个使唤丫鬟。”
“这个,看着有些丰满,可卖给妓院。”那管账先生盘算快速的拨动着。
“明日,还有些新到的货色。”一旁几个粗鄙男人得意的商谈着,不时在那些女子的身上动手动脚着,那些女子们害怕的小声哭泣着。
忽然,一个瘦小的女子大叫着推开了那些男人,“不要碰我,恶心的家伙。”
“什么,说我恶心。看我不宰了你。”说完,其中一个男人抽出刀来砍中了女子的肩膀。
“啊。”顿时女子们都吓得惊叫了起来,哭成了一片。那瘦弱的女子痛苦的倒在了地上,鲜血直流。
“干什么,干什么。都******在哭什么?”那“黄泉路”气势汹汹的走了来,定睛一瞧见是一个女子被砍断了肩膀倒在血泊中。
“黄泉路”立刻横起脸,那砍人的男人低着脑袋不敢吭声。“黄泉路”怒声道:“老子提醒过你们了,叫你们不要乱碰。你们是不是不把老子放在眼里?这些瘦马都是新鲜没开过苞的。想要的话,自己有本事花钱买。若是再弄坏了老子的货,卖不到好价钱,老子叫你们一个个去见阎王。”见“黄泉路”发了话,其他的几人便也不敢吱声。说着,“黄泉路”便命人将那失血过多的女子给拖了出去。牢笼中的女子们见状,更是哭的伤心。
这边,客栈中。
云娘渐渐醒了过来,抬眼一看,竟在一间陌生的屋里。屋里满是油烟味,除了一张椅子和凳子就别无其他。云娘缓缓起身摸到门旁,可晃了几下,那门丝毫不见动弹。“开门,开门,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这会,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了云娘心头。她不由惊恐的喊着,敲打着门。“开门,开门,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吵什么吵,今日捉了你,你就甭想逃脱了。你若再吵,我,我就进来好好收拾你。”店小二在门口嚷道。云娘一听,知道自己果然是被人虏了,更是着急万分。她更加拼命的敲打着木门,“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求求你放我出去。”
见云娘闹的凶,店小二怕让客官都听到,便拎着刀开了锁来。云娘听得门声,连忙抓起椅子,待小二跨进屋来,云娘便向他砸了去。
“啊哟。”店小二被砸中了脑袋,顿时哎哟的叫唤了起来。云娘趁势连忙朝门口冲了出去,然而,忽然间却一下子被撞翻在地。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让你看着人,都看成这样。”老板娘恶狠狠地跨进屋来,一把拧住小二的耳朵骂着。云娘跌在地上,抬眼一看竟是一个虎背熊腰、满脸麻子的男人。云娘惊愕的看着这丑陋的男人,浑身战栗不已。
那男人细细看了云娘一会,伸手就要捉她,云娘一把推开。男人一愣,大笑着立刻将一包银子丢在了桌上。这边,一个打手便拿着绳子走上前来。云娘惊恐着被堵住了嘴,绑住了身子丢进了麻袋中。
云娘挣扎着,可是一切徒劳。很快,她便被两个男人扛着出了客栈。挣扎了许久,沿途似乎经过了街市。那热热闹闹的集市声音,让云娘急切的扭动挣扎着。但很快,云娘的腹部重重挨了两拳,痛得无力再做反抗。一路走着,似乎又翻了一座山坡,那二个男人哼哧哼哧扛着,一边嘀咕着。“这新鲜货,长得还真不赖,哈哈哈。”云娘惊恐不已的听着,泪水落着。
过了许久,终于在一处宅子前停了下来。听得门咯吱一声打开,有人问着话,这二人便迅速扛着云娘进了宅中。门咯吱一声刚一合上,云娘就一下子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云娘忍着痛支撑起了身子,很快头上的包袋被解了开来。云娘晕晕沉沉着的睁开眼,竟见自己被关进了一座牢笼里,两旁竟还有着六七个消瘦的女子。她们都战战兢兢的躲在一旁看着云娘,脸上都挂满了泪水。
“这,这是哪里?”云娘虚弱的问着。但这群女子都木讷的看着她。听得牢笼锁上的声音,云娘立刻爬起身子冲了过去。“放,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这是哪里?”
“哈哈哈,放你出去?想的倒美?你可是咱们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就算放她们也不会放了你呀。哈哈哈,你就好好在里面待着。”那男人上下打量了云娘一番,一双淫邪的双眼恨不得将云娘给生吞活剥一般。云娘颤抖着,那男人大笑着离去了。
见打手离去,两三个年纪较长女子赶紧爬到云娘身边。“你怎么样了?”她们小声的问着。云娘看着她们,她们面色枯黄,一个个都极其瘦弱,最大的约莫二十,小的也估摸在十二、三岁的年纪。
云娘抓住其中一个女子,着急的问着:“告诉我,快告诉我,这是哪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女子关在这里?”
那年纪较长的女子看着云娘,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哎,也是一个被人贩子捉来的女子。”
“你说,外面的人是人贩子?”云娘惊问着。
“哎,也是,也不全是。你看看,我们这些女子,有的是家境贫寒被父母所卖。有的是无意中被人贩子虏获而来。想想,也已经年载了。”女子说着话,那两旁的女子也都小声的啜泣着。
“不,为何会有如此无耻之事?谁人不是父母所生,这人的命怎可以被随便拿来买卖。”云娘怒着。
“哎,话是如此啊。但有时命运无常的。我们到了这里,被囚禁着一段时间后,便开始让我们学习琴棋书画,为了就是具备了一个做小妾的条件。如果好的话,相比穷苦的饿死,这又可能是一条活路。”一位个头矮矮的女子嘟囔着。
“什么,做小妾?”云娘惊讶道。
“是的,现在扬州一带,有一种经过专门培训、预备嫁予富商作小妾的年轻女子,而这些女子以瘦为美,个个苗条消瘦,被称为‘扬州瘦马’。而我们现在被关押的地方,就是负责养瘦马的地方。我们就是所谓的‘扬州瘦马’。”这年龄稍长的女子悲哀的说着。
“扬州瘦马?”云娘难以置信的看着这群女子,为命运感到极度恐慌。
“我们这些‘瘦马’,多是贫苦人家的孩子。之前,这里囚禁的一个女子,才八、九岁时,就被人贩子用了不过十贯钱买来。养了三四年,就在市场上被五百两卖了去。扬州那些富得流油的盐商,喜欢纳小妾,并以瘦为美。这些人贩子,满足豪商巨富们的审美观,进而用我们赚钱。他们为了让瘦马,瘦成窈窈弱态之相,几乎不给我们吃喝。前些日子,就有一个女子活活饿死了过去”。
“那大家为什么不反抗?不逃呢?”云娘环顾了四周,见似乎比较松懈。
“哎,谁不想逃啊。可是,别说逃,反抗都会死。昨日,那,那阿花只是反抗了一下,就被活活砍死了……”那年纪稍大的女子落着泪说着。
“好了,好了。潘姐,你别说了,难道还不嫌大家闹心的吗?”那个头很是瘦小、脸微圆的女子说着便扭头睡了去。
“她是阿婵,也是可怜的人。被父母卖了出来。已经在这里被当瘦马养了快三年了,也就她好像认了命。哎。”
“这不认命还能怎样,难不成不努力做一匹好的瘦马,被送到妓院去?”阿婵听着不悦的冲了一句。云娘怔怔的看着阿婵,大家也都悻悻的不再说话。
“其实,我什么都不想。我只想离开这可怕的地方。我不想被人拉到市场上去被卖。那根本就不把我们当人,如同牲口一样被买卖,生不如死。”牢笼内,一些女子凄凄哀哀的说着。夜色渐渐浓了下来,偶尔的抽泣声时不时传来,转而一片死寂。
云娘望着牢笼外隐隐的月光,落着泪。“父亲大人啊,难道我此生就这样,沦落为了扬州瘦马任人买卖?景轩,景轩啊,我需要你,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啊。”
“云娘,云娘,你去哪里?你要去哪里?回来,回来,回到我身边好不好?”此时,应天城里一所大宅内,已是锦衣卫百户的景轩,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看着窗外的月色,景轩悲痛大哭了起来。梦中他彷佛看到云娘和满身是血的云大人向浓雾中走去,他怎么喊怎么追,云娘都不回答他。“云娘啊,云娘,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