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早,景轩与云娘出了宅子前往苏州府考察。这苏、杭是丝织名城,从事着质量最好的丝织品生产。
一路上,云娘娴静着,想到香袋的那份不言而喻的情意,不觉有丝脸红。而景轩一路沉默,香袋就在袖中,那淡淡的中药材香味时不时入了鼻息,心情亦矛盾着。“云娘,你这女儿家细腻的心思,我何尝又不知呢?只是我有父仇没报,怎么可以和你谈儿女私情。”景轩一路默不作声着。二人一路相随,在热闹的人群里,显得是那么的咫尺却又似相隔千山万水一般。
“这不是锦绣庄的画师景轩吗?”路人同景轩招呼着。
“你是?”景轩愣道。
“景轩,锦绣庄现在还有什么特别的刺绣纹样吗?我家大夫人又想购些新样式。”一位大户人家的下人说着。
“嗯,待我回锦绣庄琢磨一番,到时有新绣稿就通知你们宅子。”景轩说着话。
“嗯,好好,景轩你上回画的泼墨山水做成了刺绣后,大夫人可是欢喜的不得了。”那下人继续说着,景轩也笑着说了一会。
“和别人说的愉快,都不同我说上一句。昨日送的香袋,他当真不明白我的心意?还是并不欢喜?”云娘闷闷着越走越快。
“哎呀。”突然云娘被人撞倒在地。
“云娘,你没事吧?”景轩赶紧上了前。
见景轩眉头微蹙着,云娘不由一笑。“我没事。”正说着,抬眼就见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正用鞭子抽打着一个孩子,而那瘦弱的孩子惊慌的不停躲闪着。
见孩子哆嗦在一角,云娘很是着急道:“那孩子真可怜,景轩,我们赶紧帮帮他吧。”景轩听着,立刻护在了孩子的面前瞪着那男人。
凶恶男人斜着眼,啐了一个吐沫。“你是谁,敢这样看爷?”景轩二话不说,一把夺过男人手中的鞭子。男人吃惊不小,“你,你想,干什么?少在这管闲事,这孩子偷了我们店中的馒头。我今日非要好好教训他一番。”男人说着使了个眼色,两旁冲出三四个店小二。
“景轩。”云娘惊叫道。
“云娘,你且将那孩子扶到一边去,这里有我。”话音刚落,只见那几人冲了上来。景轩怒喝着,一个反身踢了男人的背,又三四下踹上店小二的胸口,顿时哎呦声一片。四周的百姓连声叫好。景轩又喝着,继续出拳打了上去。顿时,那几人给打的滚爬在地叫苦连连。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男人看这阵势不得不连连求饶,连滚带爬着带着几个店小二迅速逃离了。
一旁的百姓看着脸上是血的孩子,也都不平的说着,“只是个穷人家的孩子没饭吃,偷了他几个馒头。置于要把孩子往死里打吗。哎,真是可怜。”
“景轩,景轩,你有没有受伤?”云娘着急的走到景轩身边。
“我没事,赶紧看看孩子伤到哪了?”说着,景轩走到孩子身旁。
“嗯。”看着那孩子瘦弱的如同柴火,衣衫也破烂不堪。但是手上仍紧紧抓着一个剩馒头。云娘不由鼻子一酸,景轩也是同情。
“孩子,这些你都拿去。”说着,景轩掏出银子递在孩子手中。那孩子紧张的看着他们,愣了愣便赶紧抢过景轩手中的银子。
顿时,孩子又连忙给景轩、云娘磕头道:“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你们真是大好人。”
“别别别,孩子。”云娘说着。
景轩又道:“伤重不重?要不要带你去请大夫?”
“二位,我,我没事。只是,只是你们可否和我回家一趟?”孩子乞求的看着他们。景轩心想,定是孩子被坏人欺负怕了,担心他们一走那几人再来。好,帮人就帮到底。于是景轩、云娘扶起了孩子。出巷弄,穿过一条小道,走了约半个时辰到了鸡笼山下。
这山上四周杂草荒芜,放眼鲜少有人家。“你家住在鸡笼山上?”云娘看着孩子被打的一跛一跛的走着,很是心酸。
“嗯,是的。就快到了,就在破庙那里。”孩子指着山头看了过去。
不一会,他们三人到了破庙前。这破庙杂草横生着,石头碎片到处都是。“这里就是你家?那你家人呢?”云娘奇怪的问着。孩子也不说话,颠簸着脚步快步进了庙内。片刻后,那被救的孩子搀扶着一个更是瘦小的孩子缓缓走了出来。那瘦小的孩子面容发黄,着急的啃着大孩子拿回的馒头,景轩、云娘看着不觉心酸。突然,那大孩子对瘦小的孩子说:“弟弟,快给两位好人磕头。”说着,兄弟二人便跪了下来。
“千万不可,不可。”云娘又是着急。
孩子继续说道:“弟弟你看看,这是好心人给我们的银子,够我们过一个冬天了。我们要记住我们的恩人呀。”景轩打量着破庙四周,蛛网密布、四壁透风。孩子身上衣衫单薄不堪,便问道他们的家人。两兄弟看了看彼此,摇了摇头道:“家里就剩下我兄弟二人,今日也是实在乞讨不到食物,才去偷窃。要不然,我弟弟就要饿死了”。
景轩见如此,也想到了自己。“也是失去亲人的可怜孩子呀。”说着,景轩上前扶起兄弟二人,并将袋中的银子悉数给了他们。“好好的生活,不要再去偷窃了,这样会受人欺负。等过了冬天,兄弟俩学点手艺,就有活路了”。景轩说着。
“太感谢恩人了,太感谢恩人了。”兄弟二人又急急的说着,又是几个响头。
“快起身,快起身。”云娘赶紧扶起了兄弟二人。
出了破庙,景轩、云娘一同朝山下走去。忽然,云娘一个跟头差点跌倒。景轩一把扶住她。瞬间,景轩衣袖中的香袋露了出来。
“景轩。”云娘抓住景轩的衣袖喜悦着,景轩叹了叹气,将云娘轻轻揽入了怀中。
就在此时,鸡笼山中渺茫有音道,“人间世事有因果,落入长生汤泉客,南山有情奈孤命,宿世轮回不是情。”
“云娘你听见没有?”景轩惊讶着。
“嗯,我听到了”。云娘怔怔的说着。她和景轩疑惑的看向了山头,然而除了飘渺的雾气,什么都没有。
夜晚客栈中,景轩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于是来到庭院中。秋夜凉风习习,景轩走到一株红豆树下坐了下来。此时,云娘也推开窗看着院落,想着白日景轩与那几恶人打斗,自己很是担心。之后又同景轩帮助穷苦的孩子,那两兄弟的欢笑、景轩的善良,这些令云娘都不由感动着。她深深感觉自己和景轩更近了,一步步的更了解了彼此。
一阵秋风吹过,片片花瓣飘落于眼前,慢慢的散落到了庭院中。云娘喜悦的伸手接着花瓣,无意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景轩。”云娘唤着。此时,庭院中景轩也正抬眼看着天空。
坐在庭落中,景轩想想此时月桂飘香,本该是他们蒲氏父子二人饮酒开怀、高谈阔论的时刻。那波斯的地毯、琉球的水晶、异国的物品在父子的收购下引入中原。那种海外经商带来的丰足财物,也给了景轩太多异国见识。景轩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一身风流倜傥令无数英雄豪杰佩服。想想那般光景,父子齐心协力是多么好不快意。直到侍卫前来捉拿蒲氏父子那日,一切都改变了。景轩想着,浓眉下那双星眸凝然发出愤恨的怒火。
这边,云娘下了阁楼也到了庭院中。月光静静的洒在了景轩的身上,看着他俊朗的身形在月色下,却是那么的心事重重。落花纷纷扬扬的飘落着,云娘来到了景轩身旁和他并肩坐在了一起。云娘靠着景轩的肩头,看着满院的落花,抬手让飞舞的花瓣停留在了掌心中。
“景轩,你心里是不是藏着心事呢?”说着,云娘不由伸手抚摸景轩凝结的眉头。景轩微微一怔捉着了云娘的手,深深望着她。云娘漆黑的乌发倾泻于月光下,美丽的双眸是如此温柔似水。云娘的美,是一种温婉如兰的气息慢慢渗入人的心脾、让人痴迷。他们相视着,默默的靠在了一起。
“今夕,月庭中。满园花落人闲静,秋夜分明两相知。往事过,人事迁。景轩,你不要留我一人走不进你的世界。若你告诉我,我愿陪你到每一个岁月。”云娘捧着落花,于这如水的月色下缓缓道来。她款款游离的眸光沉稳尽显清丽,睫毛在眼睑上投射出美好的扇影。
“云娘,你如此这般说的,让我怎不动容呢?”景轩牵起云娘的手,沉默良久后缓缓道着。“请你原谅,我瞒了你。其实,我不叫卜景轩。我本姓蒲,乃是泉州蒲姓回回人氏,名蒲钧昊,祖籍波斯,世代由‘丝绸之路’从商至中原。”听景轩突然这么一说,云娘很意外。片刻后,云娘淡淡笑着,听着景轩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