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神秘人会是谁?他会不会是逃犯,或者身系什么重要的案件?我该去报官吗?可他终究还是没有伤害我分毫,我又怎么能出卖他呢?我边走边想着,一不留神,撞上了一个肉柱子。
“再想什么呢?走路也不当心。”逍遥及时的揽住了我后仰的身躯。
“没,没想什么。”我还是决定保密了,只当是救了一个普通的病人。
他疑虑地看着我,说道:“要拿的东西拿了吗?我们还要回皇宫,今晚父皇赐宴。”
“我都弄好了,随时可以回皇宫。”我简单地回道。
走在回皇宫的路上,我的脑子却想着刚才那个人,心里像是吊着个桶子,七上八下的。忍不住地问道:“师兄,附近有什么国家的人,眼睛是有一点点蓝色的吗?”
“什么?”他惊讶地转过头,惶恐地问道:“你见过长成那样的人了吗?”
“不……我没有,只是突然想到的,就随便问问。”我从未见过他这么慌乱,难道那个人的来头还不小吗?
他放心了,继续边走边说道:“那些蓝眼睛的是阿兹国的贵族,阿兹国在我们的西北方向,与我们隔着一个沙漠。但是与我们国家历来是宿怨,在我小时候,就发生过无数场的战争,因为我们的将士不习惯西北的风沙,所以从未打过胜仗。我唯一的一个伯伯也是因为与阿兹的战争而牺牲的,我父皇即位后,也一直与阿兹国处于剑拔弩张的状态。”
我见到的这个人是阿兹国的贵族?他是来刺探情报的,还是说另有目的?逍遥见我神思恍惚,担忧地问道:“你是不是遇见过阿兹国的人?这事关乎两国的国势,要是有人藏匿阿兹国的人,视同通敌卖国。”
“没有,”我否定道:“我只是好奇,这个世界上会不会有跟我们长得不一样的,没想到还真有啊。”
“没有就好。”他喃喃道,好像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通敌卖国?那不是汉奸才干的活吗?我救个人就是卖国了?心中暴寒,在现代我可是爱党爱人民的良好公民,怎么跑到古代就被安上这么大一顶帽子。我跟着他的步伐,朝皇宫走去,彻底将那个人赶出我的大脑。
皇上的晚宴设在万景阁,万景阁的高度也就相当于现代的四楼,但在当时已经算是高层建筑了。万景阁的四面都是镂空的,没有一堵墙,因为本身高于一般建筑,所以清风可以毫无顾忌地从四面八方灌进来。
坐在万景阁的一处护栏边,我可以望见整个御花园,这里真是个不错的赐宴场地。古代的晚饭吃得比较早,一般在刚入申时不久后,就可以进晚膳了。而现在还没到申时,还得在万景阁里等上一会儿。
我斜靠在栏杆上,枕着手臂,看着底下匆匆而过的一个个身影,感觉自己是个闲散的居士,闲看庭前花开花落。逍遥在我身边,双手撑着栏杆,也朝我看的方向看去,问道:“在看什么呢?都要入迷了。”
“看那边的假山呢。”我不经过任何思考,只是随口捻来的一句。
“假山?”他不明白我什么意思,以为假山上有什么新奇的东西,探身仔细地望了望。
我侧身说道:“一叶一世界,一树一菩提,我看的是假山,却又不是假山。”
他一听这话,居然扑哧地笑出了声,说道:“怎么研究起佛法来了,还要去当姑子不成。”
我正要回嘴,却听到身后传来另一个人的笑语:“谁要当姑子去了?”
放眼看去,原来是大皇子的笑声,赶紧站了起来。正要行礼,却见三皇子也跟着一起上来了,我忙福身道:“见过睿王爷,豫王爷。”
“就是你要去当姑子吧,到可惜了这付花容月貌。”大皇子惋惜地说道。
我抬眼看去,瞅到三皇子阴郁的眼神,忙偏过头,说道:“回睿王爷,是怡王爷跟我开玩笑呢?哪能真当姑子去。”
大皇子浅浅地一笑而过,又跟逍遥寒暄道:“皇弟的身体已经大安了吧?”
“劳皇兄记挂,没有什么大碍。”逍遥也是极尽客套。
他们三个皇子大概是成年后的第一次聚首,显得有些生闷,不像亲人像客人。我退在一边,让他们可以讲得尽兴。三皇子时不时得朝我看来,他的眼神让人觉得沉重,心里像是负担上了千斤的重量,再也无法正常运作。我垂下头,不愿去看他,无聊地随意拨弄着手指。
“王爷,”一个声音从我耳边飘过,一条粉红色的碎花裙从我眼中闪过,我抬头去看时,她已经越过我,上前柔声地唤道:“妾身见过大皇兄,二皇兄。”
“唷,把亦淳也抱来了。”大皇子说道,用手指蹭蹭淑妃怀里婴孩的脸蛋。
“父皇说要看看小皇孙,所以就抱来了。”三皇子朝我看了眼,像是对着我解释一样。
“皇上驾到……”太监一声尖锐的声音传来,顿时,在万景阁的所有宫女太监跪倒一地。
看这情形,我似乎也应该下跪迎驾,正想跪下时,却被逍遥拦住了。我也不知道什么宫规,就照着他的意思,在他旁边站着。
第一次得见龙颜,却像是似曾相识一般,他高耸的鼻梁,似鹰般敏锐的双眼,虽以面生老态龙钟,却依稀可以看到他年轻时的模样。众人纷纷行礼,我也跟着他们的样子,作揖问安。
“今晚都是自家人,都不必多礼了。”皇上发话了,众人连声应和。
皇上坐在主席位上,左边是三皇子和淑妃,右边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照规矩,我是没有席位的,但是逍遥还是让我坐在了他的旁边,我见皇上也没有反对,就安心就坐下了。
所谓的宫宴,其实就像是欣赏菜肴一样,虽然菜色齐全,但每个人吃得都不多,只是稍稍地拣了一点吃。太监则不停地把一盘盘菜端上来,报着菜名道:“芜爆散丹、素炒鳝丝、扒鱼肚卷……”
看他们吃得这么斯文,我也不好意思不顾形象,只能忍着咕咕乱叫的肚子,想着真是好笑,对着满桌的食物却还要饿肚子。或许是逍遥离得我最近,听到了我的肚子正在锣鼓喧天得唱大戏,他眼角偷瞄了我一眼,把菜夹到我盘子里,在我耳边低声地说道:“何必委屈自己。”
他的这个举动,把我吓了一跳,忙瞧了眼正座上的皇上,好像没有注意到刚才的那一幕,但视线移到三皇子时,却发现他正死死地盯着我看。
我扯了扯逍遥的衣袖,小声说道:“我自己来。”
我只静静地吃着盘中的食物,再也不敢抬头去看三皇子那双像是有杀伤力的眼睛。皇上放下了象牙玉箸,端起了翡翠琉璃杯,说道:“朕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一家人吃顿饭了,朕看到澈儿的病也好多了,朕高兴啊。”
皇上说着就一口饮下了杯中的水酒,众人也举杯饮下,大皇子望了我一眼,对逍遥说道:“这位就是皇弟带回宫的小师妹吧,想来也一定医术不凡,听说前些日子还救过皇长孙。”
“哦?”大皇子的话引起了皇上的注意,又看向三皇子,问道:“有这么回事吗?”
“是,霍大夫的医术精湛,是她救了淑宁和亦淳。”三皇子恭敬地回道。
皇上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对我说道:“那我们皇家可得重重的厚赏你了。”
“皇上谬赞了,我只是做了个大夫该做的本份罢了,豫王爷也已经厚赏过了,不敢再接受皇上的赏赐。”我谨言道。
‘啪嗒’,淑妃手一滑,倒翻了桌上的酒杯,一旁的宫女忙用帕子去擦拭桌上的残酒。大皇子笑语道:“看来豫王妃到现在还是心有余悸啊。”
淑妃收起了惊恐之色,嫣然笑道:“是啊,幸好有霍大夫在,才保住了小皇孙。”
这边正说着话,一太监躬身走到皇上面前,说道:“启禀皇上,乐舫的歌舞都准备好了,是否让她们上来?”
“让她们都下去吧,”皇上打发道,又瞅瞅淑妃,说道:“朕早就听高相说过,他这个女儿可是琴艺歌喉双绝的,可都是朕的儿媳了,朕却还从没听到过你的琴。”
“臣妾只是闲来无事闹着玩的,如果父皇不嫌弃,我就弹上一曲,大家不要笑话我就好。”淑妃的琴艺我早就领教过了,确实是一绝。当初她的才艺,她的柔情,都是我所钦佩的,但此时,所有的面目都揭开后,让我觉得她是那么虚伪,做作。
皇上命人撤去了晚膳,上了几杯清茶。这边的淑妃已经开始弹奏了,一个个音符像是炊烟般袅袅地升起,缭绕在上空,真是绕梁三日啊。曾经,我认为人生最享受的,就是在一个惬意的午后,沏上一杯香茶,三两颗瓜子,躺在摇椅上,听着欢愉的乐曲。现在才知道,所谓的惬意,不仅是在对的时间,更要与对的人一起,方能轻松自然。
听了许久的琴,看着眼前的他和她,心潮起伏,难以抑制的躁动,手不自觉得越握越紧。逍遥低声说道:“怎么?不舒服吗?要不去外面走走。”
我瞧着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淑妃身上,莞尔地笑道:“那我去去就回。”
逍遥起身想陪我出去,被我制止道:“我一个人去透透气,你不用陪我了。”
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石阶上,五月的风中虽已有了暖意,却还是透着冷嗖。前面一株红白的海棠,树态峭立,似亭亭少女般羞赧可爱,真正是‘幽姿淑态弄春情,梅借风流柳借轻’。
“虽艳无俗姿,太皇真富贵。”三皇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海棠下,折下一支说道:“你也喜欢这玉棠富贵吗?”
一看是他,我忙起身,走近了说道:“回王爷,我喜欢不是因为它富贵,即使它只是‘贫民花’,我也照样会喜欢。”
“那是为什么?”他不解地问道。
“医书上记载,相传昔人有以思而喷血阶下,遂生此草,海棠亦曰相思草。海棠虽是花之富贵,却也是真性情的花,是真材实料的药用花。”我说这番话是真情流露也罢,是话藏暗珠也罢,只是想这样告诉他,虽非直白,但也暗示着,谁在相思?谁在泣血?
“有些事情,不该只用眼睛去看,只怕是东边日出西边雨。”他对我的话,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便扔掉了手中的花,说道:“回去吧。”
今天的他有些怪异,缅怀伤感的眼神,让人觉得怜惜。他的那句‘东边日出西边雨’到底在说什么?在暗示什么?所谓无情和有情的界限,的确不是这么容易分辨?可是不管他有什么样的理由,妻子、儿子,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了,又怎能用三言两语抹杀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