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的人性里长满了的,是整日整夜折磨着原本光滑的躯体的虱子。强颜欢笑的生动终究有日会破碎,在下雪的河面上打破冰块的冻结,堕入至深处再也找不到踪迹。把一张人皮撕下后的血肉模糊,是极为脆弱的。从前的所有华美绝伦或者是高贵冷艳都会消失不见,干枯的双手再也无法承受躯壳的重量。
那么,又该是善良博爱的佛祖来渡众生了。
窗外的月亮朦朦胧胧的仿佛是年少的模糊的你的眼眸,温盏老酒听你叙述过去的那些相濡以沫,统统都以凄凉的落叶一笔带过。你凌乱了的世界里,白色变为漆黑,漆黑变为纯白。已然没有什么是可以永恒相信的了,你自此以后成为了千千万万个我的信仰。却终究还是会崩塌,那么又要以何种的方式见证你的离去。
舞厅里幽暗的环境叫人分辨不出面前的人的容颜模样,音响里无时无刻不在变换的歌曲,变来变去都还是昏暗暧昧。酒的气息扑鼻而来无法抗拒,浓墨重彩的美人突然显得不堪。匆匆的一次会面就此作别了所有。韶丽沉醉在这样阴暗的环境里,感受到了一种堕落的美丽。仿佛这样投入就可以忘记了曾经心疼的回忆。
她是不认识面前的这个男子的,但是也没有必要去认识。只是正当舞步到节奏高潮的时候,面前有一个黑色的身影挡在两人中间。方才的那人似乎显得不悦,在华灯下横眉,粗暴开口,“你是个什么人物!别坏了好兴致!”。来人却并不露出丝毫的乱了分寸的神情,甚至还有意无意的将目光扫过韶丽孤傲的面容,“还请这位少爷自重,这位姑娘先前与我有约。”
他果真是那个冷静的少年沈梁,无论是气质还是言语都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味道。韶丽配合地点点头,嘴角往上一扯,好一个冰美人啊!——如此,那人才愤愤离开,鼻子里还不忘一“哼”,埋怨着今日的运气不好。
沈梁拉着韶丽的手出门去。还未走到外头儿,便有冷风吹来,枯黄的树叶沙沙作响。他二话不说地把自己的外套解下披给韶丽,韶丽也是一直安安静静地跟着他走,一路无话。这时才缓缓开口,“沈梁,找我有事麽?”。
“你果真是忘记了我当初跟你说过的话。”他的声音低沉而不清,却分明带着对韶丽的失望与生气——“你来这种地方是多少次了?”,平静地不起波澜,可惜硬生生是那双眼眸里露出忧愁的神色。
“五次左右罢,记不太清了。”
一听这话,沈梁眸中黯淡,不由自主地将双手搭在韶丽的肩膀上,狠狠地捏着,像是要把她的整个人都弄碎!他自然是知晓她也会感觉痛的,不过为何是无论如何,韶丽有痛楚也不愿意同自己吐露出半点呢?这一切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否他们原本就是不应该相遇的,如此一来也省去了多少情愫的纠葛。
“在这里你就舒心了麽?”
“嗯。”旁人皆会以为她韶丽说的不过是气话,可是她又为何要对沈梁发怒呢。
她所说所做的一切都由心生,没有半点假。
她知晓沈梁爱她,只是不愿意接受终究是不愿意接受的,爱与愧疚是两码事。她已经丧失了可以去重新爱一个人的勇气与能力。“芳心”的去处,名存实亡。如今的她,除了自己本身,早就一无所有。
本身啊。
本身是什么?
本身就是无论历经多少轮回都无法舍弃的本身,无论遇到什么处境都永远服从那颗心的本身。无形无色无味却最最真实的本身。
沈梁听着她冰冷不带温度的话语微微叹息道,“是不是只有我的离开才能够让你清醒。用我换你,我觉得这是很值得的。”她并不会意。毕竟在事实来临之前,没有人知晓他会作出一个怎么样的抉择。只是韶丽心里终究还是颤抖了一下,抬眼间,仿佛面前的这个人变得愈发模糊起来,都要看不清他的眉眼。
“走罢,去前面的小路上散散心。”
她任由沈梁指路。外套下的红裙子在发光啊,她在发光啊。为何这光并非灿烂耀眼,反而是略显凄凉的。宛如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古寺里点着的青灯下散发出的一卷佛经的香味。
二人同为冷清的,那么如果在一起的话定当是不合适的。这些,韶丽其实早就明白。所以才没有等到日后白白作践自己的心。那样,岂不是来得太不容易了麽?
路灯昏暗啊。
帘外还似月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