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会永远长久。不必介怀。我终究是选择了听水的方式来听你。毕竟,少年郎会老会死,声音会喑哑会沧桑,白衣会误入泥沼之中,河水会干涸会不复存在。然后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从某一个角度来说,可以是消耗殆尽。如同情愫的滋生,来的快,终究去得也快。
自然宛如这门前的流水,看上去似乎还是初生的模样,可是却不知晓过去了多少个自西向东的年岁。水流到深处,会发不出声音;爱你到窒息,会痛得别无它念。
柔软的记忆镶嵌在牧笛的深处,闪耀了一个又一个的夏夜却终究也还是刺破了你虚假的躯壳。五指在琴键上来回跳动着露出好看的青筋,调皮地笑着仿佛是多年前在面前跳舞的那个你,那个精致冷清,自持自洁的你。会说,“人间有味是清欢”的你。
何必如此素净,连红,都红得如此淡漠。伶仃的几点朱砂,旧的是“人是无情也动人”。这到底是一种什么花香呢,昏昏沉沉了整个白昼,脖子开始支撑不起脑袋的重量。闭上眼的最后一刻,仍旧是那份褪色的衣裳所带来的熟悉的感觉。
当年丹青中似荷花般半遮半掩的崔徽迷蒙高傲,少言寡语,却亦是硬生生地迷蒙了万千尘世心。如今已是早就无法对事事上心,除了那个日思夜想为了它宁可不进茶水的名字,究竟还有什么是能够令人声泪俱下的。
黄历上说,初四这天是个好日子,宜婚嫁。云淡风轻,云朵明朗而稀疏地高挂在天空的一方,远方的窗口里有失去的你的锐气。蔡风梦挺拔的身姿配上一身的黑色显得干练而风情,侧面看来仿佛真的不像是凡尘里有的少年。他的头略微向左偏,闭起双眸,任由柔软的睫毛投下几点阴影,勾画出一个寂寥的弧度以及容颜。双手随意而亲切地放在身后,有意无意地摩挲着。
回过头来看着正坐在床边捧着一本书,索性披着一头丝滑秀发哼着小曲的韶丽。想来,今日是她难得的开心。“喏,韶丽,你觉得我们这是准备去讨喜酒的人麽?”她笑而不语,只是一心继续看那书,仔细读着仿佛是生怕错过了哪一个漂亮的字一般。“不打算梳头麽?”其实真的没有梳头的必要,浑然天成的美更容易打动人心,不涂抹任何脂粉,这种洗净铅华过后淡然的感觉,才是真正的出水芙蓉。“嗯,那好罢。”
她起身欲要那梳子过来,却****着脚,露出白皙的肌肤,宛如在伊甸园失足的仙女。风梦一动心,为她拿起那双粉色的绣花鞋,亲手替她穿上,每个指尖都与韶丽有过温存。他又从她的手心里把梳子放回原位,笑道,“还是这样最好看。”后来,二人些许沉默。蔡风梦转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把她拉到镜子前,又手执桃木梳为韶丽理顺头发。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格外轻柔,仿佛面前的人不是人,而是一颗透明的玻璃那样。生怕弄碎了。
突然从身后传来几声咳嗽,镜子里面可以看见来人与风梦一般同样都是一身黑色。而相比起来,他要冷静镇定很多。回眸的韶丽恰巧对上了沈梁那双略显神伤的瞳孔,此生无声胜有声。“还不走麽?”沈梁的声音总是如此的平静富有磁性。“走罢。”
她随性的红衬衫吸引了许多人。
风梦想,如果今天的她是今天的新娘,那么究竟有谁才会是那个幸运羡煞众人的新郎呢。
不过韶丽这般打扮,无论是出于有心抑或无意,都能够远远胜过锁颜罢。倒也不是空空凭借韶丽漂亮的外囊,那一张单薄的皮便可以妄下结论的,只是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已经被韶丽从心底散发出来的那股有意拒世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而吸引了,纵然韶丽定然是有朋友的,只是她的朋友一定都是独特的。
她的“清欢”,是寂寞。
锁颜家原本黯淡的旧房子今日兀地变得散发出点点喜庆,他们远远望着锁颜上花轿。轿子上的那帘布,突然被风掀起,露出了一位姑娘满头花饰的画面。虽然看不见她的眸子,可是却能够明显感受得到她在期盼什么。韶丽与沈梁两两相望,有些事情不必明说便能够知晓,何况是亲身经历过的人呢。
“你要不要待会去打个招呼?”
“不必了,我们走罢。”韶丽对他做的这个决定有些惊奇,没有料想他会以一种这样安静的方式终结了他与锁颜之间的种种,这比任何言语来得都更为残忍有力。仿佛是一杯掺入了毒药的百年陈酿。如此。透骨穿肠。
风梦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看见了前面的两个人的背影,不觉心里一愣,赶忙追上去,小声小心地问韶丽,“韶丽,不是说好了来给锁颜庆贺的麽?”却见她不回答,心里也记起了沈梁与锁颜旧日的情,便沉默并肩而行。
远远地仿佛真的就可以听见有人在那里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女子的发簪上挂着的花式摇摇欲坠,羞红着脸颊不肯多说什么。额头与额头碰触的那刹那,化作红鸾相互凝眸。突然就没有原由地记起了袅雪出嫁的当天,都是韶丽陪着的,不知晓今日的锁颜,是否也有人在一旁?!感到阵阵揪心的时候,已然漫无目的地走到了江边。
听风梦道,“一年之久啊,最后还是我们这三个人。如故啊!起初相遇的时刻也是这样的沉默寡言,都找不到什么话题。沈梁,你说对不对?好歹我们也是故交了。”他笑得烂漫,与这衣服的黑色形成鲜明的对比,果真他永远都是这么富有色彩的,十分鲜艳。宛若不爱安分的云朵。
“风梦,你说的对。以前相见总是尴尬。”
“你也莫要这么说,不过是找不到话题罢了。”
韶丽在一旁看着,暗自里平添了许多暖意。她并非是不知晓沈梁同自己一样,都是本性薄凉之人,所以见着他欢喜了,自己也往往会跟着欢喜——“想要叙旧呀?今日正巧全怪我不好,不但没有让各位喝道喜酒,还白白耽搁了时间。中午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到附近喝几口小酒?”。
她的存在,可以黯淡世界,也可以点亮世界。
听着他们的步伐越走越远,仿佛就是目睹着华年的离去。一步一步,安稳而残忍。究竟带走了什么呢。是在迅速拔节生长的明媚阳光,还是泛黄的老照片里你我年轻的容易,还是凤凰花里的絮语。总之就是这样走了,什么都不曾留下过。
只是。这三人,偏偏没有带走风华正茂时的锁颜。
旧日,全部都回来了吗?
旧日,它是否还安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