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三。
韶丽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冷乱的长发虽是凌乱却依旧带有说不尽的飘逸以及冰冷的气质。温琛恰巧从门外走进来,见她这副模样起先一愣,再后来便替她温壶茶,给她醒醒酒。屋子里的酒气浓重,叫人昏昏欲睡。
她闭起眼睛,感觉全身上下都十分轻盈宛若她是盘旋在曼妙花海之中的那只蝴蝶,可以自由来去,没有什么能够禁锢住自己。有人说,“我现在所做的看似不自由的一切,实际上都是为了自由”。
深入梦境之中的虚无,白茫茫仿佛是起了雾,笼罩在四周,看得见却摸不着。偶尔会有几声鸟鸣传来,会惊动瘫坐在草地上的韶丽。她静静笑着,笑得是如何的淡雅恬淡,一如多年前在王府的那个小丫头。时过境迁,你又看到了什么?
醒来时有双细腻的手温柔抚摸着自己的脸庞,努力睁开眼睛想要见证一下这个人是否就是叫自己日思夜想始终无法忘怀的,朱飞。却看见了那仿佛一面不起波澜的镜子的眼眸,她是认得的,这一定是沈梁的眼睛。略感惊讶,他为何会来找自己,便隐隐约约发觉有什么事情罢。
“沈梁……这么早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她软软开口,这是可以将一块冰都融化的春风暖阳。纵然慵懒却得以魅惑任何人,像是一只趴在窗台上晒太阳,微微眯起眼睛来敏锐观察整个世界的猫。
“嗯。小颜……不。锁颜她明日出嫁,昨日她来问我,你是否愿意去喝几杯她的喜酒。”沈梁突然变得面带微笑,酒窝浅浅得仿佛是一片蔚蓝色的大海,平和。锁颜将在九月初四出嫁,那的确是一个好日子。只是韶丽略感愧疚,毕竟说是说二人是好姐妹,却连出嫁这种大事也要旁人来转告。倒是笑话一场了!
“可知晓是哪一家的新郎?”
“听说是孙家的。倒也不算富裕,不过不多不少刚好够过日子。人挺老实的,锁颜过去一定不会受苦的。你也安心罢。”
“我去她那儿,那你决定去麽?”她不由得感慨自当初袅雪嫁到朱府后的种种都不在人的预料之中。又是一个新娘,但愿老天能够多多眷顾一二,莫要再是一个红颜薄命的可怜姑娘,岂不是白白负了韶华。
转而想起蔡风梦。昨日也同他在一起讲过锁颜,好歹也是旧相识了,不如三人结伴而去罢。“沈梁,邀风梦一起,你看如何?”。沈梁大惊,难免有些不能够接受,这一是过去半生不熟的人,二是他为何回来得这么快。“他……他不是去西藏了麽?怎么在烽火四起的年代也敢四处乱窜。”
“你是否是听锁颜讲到,风梦去北方了?”
“对。”
“不如一起去,反正都是认识的人了。锁颜她,说不定会开心呢。”
“好。都听你的。”
爱一个人,就是原意把什么都给他。无论是他要的还是不要的,无论是她喜欢的还是不喜欢的,无论是自己有的还是没有的。统统塞给他,直到她幸福满怀,再也接不下了,最后就满目哀伤地望着她的身边站着另一个英姿俊朗的少年罢。
他们起身向小巷子走去,一路无话。来来往往的路人行色匆匆,在这样一个快节奏的社会里,慢悠悠的生活方式终究会淘汰罢,正如人本身一样,迟早就被抛弃被取笑被看不起的那么一天。还奢求什么呢,不过是但愿那一天来的晚一点。哪怕仅仅只是一点儿。
年少澄澈得宛若苍穹,不染丝毫的灰尘。一袭白衣,一伴红衣,牛背上的横笛奏响了整个华年,似锦的想念覆盖了整片天空。无论黄泉还是碧落,都该如何释怀才能做到如流水那般不留下存在过的痕迹?情愫啊情愫啊。
蔡风梦首先看到了韶丽,冲上前去打招呼,不料被身后的沈梁弄得尴尬不已。虽是尴尬却自由尴尬的笑点——韶丽被沈梁的一脸淡然与风梦僵在嘴角的微笑弄的啼笑皆非,半分欢喜半分无奈道,“你们啊……欸。”
“风梦,明日锁颜出嫁,你可要同我们去她那儿讨杯喜酒喝?”韶丽轻轻笑出声音来,之后便如是问道。
“好啊!正巧咱们几个很久没有在一起过了,袅雪她……出不来吧?”
“嗯,她不得空,最近生了个女孩儿。”她平静地说出这些话,心里却早已如同刀绞,翻来覆去无法解脱。她终究还是不甘心罢,她终究还是恨了自己的这股子卑微气息。字正腔圆,一个一个慢慢流淌而出,每一遍就在她的心头狠狠划过一刀!宛若残剩的似血夕阳!
“哦?那挺好。还有别的什么事情麽?”蔡风梦也不知晓为什么这个一见到沈梁就会紧张的心理至今未变,是因为二人都爱韶丽所以见面才会无言以对麽。
“没有了,明日你来《葵心林忆》杂志社的宿舍找我便好了。再见,风梦!”
他们互相挥手告别。告别了什么呢?是今日的三人,还是今日的夕阳,还是冗长的年少之忆。然后就真的有什么在空气里发出“嘶——”的声响,莫不是裂帛?那么映照着的月华哪儿去了,滋生出来的尘念呢?让我铭记你罢,就当作我与你从不曾相见,这一切的一切的由来原因,不过是前世的乡愁。
可这终究是为谁作了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