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裂旧伤疤里面开始浮现出所有过客模糊的容颜,六朝兴废事,尽付闲谈。略带酸涩的落絮寄居在它的故乡,临江仙之中。“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她说,只道是终究付了一潭浑水,也得不了净土。没有青风却又徒起波澜,倾覆了淡墨色的船,然后山便如此坍塌在蔚蓝的大海上。
大门外的人都忍不住闭上眼睛打个盹。韶丽兀自纤手叩响朱红色的门,她是知晓这对铜手环上定然有朱飞的温存,所以才好叫风吹起不变的青丝万缕,暧昧划过它的侧脸。有人开了门,是颜云。相见欢否。韶丽故作镇定地冲她问道,“你们的……朱二奶奶在麽?”颜云微微鞠躬,给她带路,直至庭院。
柔弱的袅雪与柔弱的白披风构成了绝美无双的画面,寥寥数笔勾勒出衣香鬓影,水中花镜中月的飘渺欲仙。她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站到了她的身后,仍旧是没有改口地说着,“小姐,我来了”。袅雪回眸一愣,而就在朱唇轻启的刹那,韶丽也才算是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静止,一眼万年。就仿佛是所有的一切也都不再重要了,而是围绕着袅雪一身的白色旋转旋转再旋转,直到天翻地覆。
“可是韶丽?你怎的来了?”
“朱飞,他安葬于何处?”
“还未下葬。”袅雪幽幽吐出这样一句话简单应付韶丽的开门见山。
“那他在哪里……”她的眼角泛起泪光,眼睛不敢与袅雪对视,只好撇向一旁。
“你跟我来。”
当朱飞完全冰冷再也说不出什么情话来的躯体就以这样沉默不语的方式出现在面前的时候,韶丽的理智完全丧失。冲上去紧紧握住他的手,仿佛只要这样的动作持续再久一点,他就会温柔地揉揉自己的长发,而迎接自己的亦并非是一封突如其来毫无征兆的噩耗。袅雪冷眼相对她的炽热,但却是维持了自己自持的一贯态度,安安静静地等着她将自己的忧伤发泄完后才绝望地说:“你此次前来只是为了见到这样一个空空如也的躯壳!”。
“不!我不会容忍你将朱飞比作是空空如也!”。
她冷笑,抿抿嘴唇淹没了万千浮云扰扰如斯。再毫不留情地告诉韶丽,“小丽。你知道我曾经听见朱飞他在梦里反复吟哦过怎样一首词麽?那是薛宝钗的《临江仙》啊!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你可曾读过?韶,是你名字中的第一个字。花朵啊!而我会永远记得你的笑容,不论是今后。你几何知晓你从骨子里凸显出来的冷艳!这是罪孽啊……”
不得而知,为何一向来温和甚至是略带几分懦弱的袅雪今日性情大变,必定是多多少少与朱飞及韶丽。可是,她们二人都爱朱飞至深,压根儿无法相比。一个明面,一个暗面;一朵白玫瑰,一朵红玫瑰。取抑或是舍?然命运的抉择是,谁都无法得到这把温柔的宝剑,并且将永远失去他。
“我不知道……可是。朱飞却知晓。其实,他也一直都是知晓一切的罢。包括我和你。小姐。”良久,袅雪才反应过来,先前眼神里的空洞不复存在却与方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或许罢。只是如今,我已然不愿意再见到你,因为你曾经爱过他,他曾经悸动于你。”
韶丽紧握住朱飞的十指开始慢慢松开,一次又一次的跳跃尽管微小,却能够体现出她此时此刻内心里打翻的五味陈杂。远离了朝朝暮暮的柔情,然后荒原里就真的不再有过花朵的绽放,什么都没有了。“对的,我亦是此般感觉。那便作了诀别。”她起身朝门外走去,一步一步都显得弱不禁风。她是有野心的,只是所有的野心在与爱情的争执中所剩无几,可是她有的仍旧只是出生时便遗落在内心的孤傲。
“好妹妹,哦不,我称呼错了。应该是才女,不送。”袅雪瘫坐在地上,出了神一般地望向窗户之外的蓝天。明媚得不似人间十月。
一眼万年。
自此以后,万年再也抵不过这此生的一眼。
唯独的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