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曾铭记过长安满园的牡丹杜鹃,无一不开得红火,到处儿都是深亮的颜色。但都比不上那梦里一小朵一小朵直至压满枝头的桃花,静静站在谢桥旁隔水敛眉,插上铜色的凤钗,从远处看来与粉红的娇艳很是区别。古香古色的气息开始在夏末初秋的季节酝酿成为一种无法抵抗的沉醉,然而白衣之上的容颜却是一片鲜艳,格格不入。水中的倒影幻灭不断,扔出石子破坏了原本的模样。再等风过,吹动了那眼眸。
三日后,刘馨冉已醒。
见人却是欲哭欲笑地喊道:“小梅啊小梅,我的孩子,你受冻了吗?”,旁人睁大眼睛满脸的害怕与恐惧无处隐藏,偏叫她的额头与五官像极了市井的故事——“小梅啊小梅,我的孩子,你饿着了吗?”。旁人欲走,她拽过那蓝色衣角,轻轻抚摸道:“小梅啊小梅,我的孩子,你为何要走得如此匆忙啊!”。
此时此刻的她看上去十分无助与年老,似乎三日不见便是老了三十年,且她语出惊人吓坏了不少丫鬟。无奈之下亦只好唤来小梅,可她依旧一脸茫然,不过是少了几分恐惧,先温柔顺从着罢了:“是,夫人。”刘馨冉似乎格外开心,揉揉她的头发,宠溺的目光就像一个老年失子的人——“小梅啊,娘在这儿。小梅最乖了,不哭,不哭……娘最爱小梅咯。咯咯……”。她笑望着小梅,把她抱在怀里,惹得小梅满脸错愕,像是受了惊吓的小鹿想逃又不敢逃。“夫人,您认错人了罢,我从小便没父母亲的。”
“傻小梅,说的什么话嘞。我是你亲娘哩,再亲不过了的!咯咯咯咯。”她坐在病床上,笑得诡异又亲切。“是……”小梅想起自己的过往便不由自主地哭了出来,很少有人这麽关心自己,一如春风偶然吹开了一扇久封的沉重的门。“小梅不难过,娘在这里呀!”。她的语气说着像是一份久别重逢的甜蜜之感,不论那些个人怀着的是怎样的心态,都只是偏离了刘馨冉的本意,而除了小梅。
许是年幼丧母的缘故罢,小梅总是贪恋人的关怀,也许就真的在千山万水之后内心深处的最渴望不过是母亲张开双臂的等待。她的老家是个叫做“远皑”的乡下,那儿很漂亮,冬天时常有雪的飘落,还有夏日远远的荷花香。从前小梅是喜欢的,纵然父亲很早就不和母亲一起生活了,但母亲留给了她一个简单的名字——“梅”。听婆婆说是因为她出生在一个梅花怒放白雪皑皑的早晨呢,婆婆还说“小梅日后一定会是最坚强最可爱的女孩呢”。然一****目睹母亲是怎样带着血迹爬出门外一层层厚厚的积雪的:
那些债主同往常一样来讨债,母亲把准备好的钱如数如实地交到他们手上,却换来了一句冷冷的“就这一点儿破钱?”,纵然母亲怎样哀求,他们还是没有放过体弱多病的母亲。拿出鞭子,抽打着她的腰身直到打出了血才肯罢休。然他们不仅如此,还拿走了家里唯一指望可以挨过这个冬天的粮食,潇洒走去。婆婆带着小梅躲在一旁的树下,等到他们走后,小梅立马跑上前去握住母亲早已冰凉的手指,大哭。“娘,你还好吗?”,而她只是微微一笑说着常说的那句话——“小梅乖,娘不疼。”天真的她信以为真,扶起母亲,却看见了从门口便延续而来的一大片血迹,成为这个冬天里最刺眼的风景。亦是她单调的童年记忆里最深刻犹新的颜色。
从前隔壁家的孩子们总是不带她一起玩,还欺负她。小梅总会在晚上陪在在等下绣花的母亲旁,一句一句地告诉母亲。第二天母亲便温柔地请那些小坏蛋到家里来,大部分人都是怀着羡慕的心情对她说:“小梅,你娘长的真漂亮,这菜真好吃!我们做朋友罢!”说实话,她从来没有注意过母亲的容颜,今日一看,母亲身上有一股明朗芳香的气息且她眉目间都是不同于乡下妇人华贵。但是有一个小男孩却说了让小梅始终无法释怀的话,无论是否是年幼无知——“你家真穷啊!喏,你看那儿都烂了呢!”。她感到很难过很生气,还未来得及开口,母亲熟悉得温柔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是,不好意思了,还希望你们多同我们家小梅玩呢。”许是那男孩没有见过母亲这般的和蔼,低下头支支吾吾地挤出了三个字——“对不起”。从那以后她的朋友多起来了,她想:真是要多亏了娘啊。
母亲走后小梅哭了一天一夜,她亦是在这一天一夜里成长了。她开始学刺绣织布,想要靠这手艺换来为数不多的粮食养活一对婆孙。日子竟也就这么过了两三年,婆婆是突然在一个晚上死去的,但是她的死和母亲的死不同,母亲是哭着的,而婆婆却是一如从前的慈祥微笑走得。看上去是很满足的。
寥寥数语自然无法概括小梅的经历。母亲、婆婆的相继离去后,她没有选择自我折磨,反倒希望能够自力更生,想必在天堂栖息的她们亦会很欣慰罢。百般犹豫后她来到了朱家,不为别的,只为给自己留条活路,她还年轻。
于是这过去的种种造就了今日的小梅,现在的她安静躺在刘馨冉的怀里沉睡,呼吸的起伏都被刘馨冉看在眼里,她们都笑了,是那种来自内心与眼睛深处的笑意。刘馨冉温柔抚摸着她的头,唱着儿时再熟悉不过的《摇篮曲》了。
仿佛遮盖了从前的疲惫,宛若一对真正的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