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从未得知看花的是你葬花的亦是你。飘落了满园唯一甚少的红颜朱砂,半遮半掩的小红花儿在一片嫩绿的草里娇羞地红了脸儿。似乎拖着花儿的叶子便是唯一的一线希望,不然离开了便想鱼没有了水——奄奄一息。今日若是不折下,只怕是再过个把月便空折枝了。但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未伸出纤细的五指,婉转成一个握杯的形状,摇了摇头什麽也没有带走便离开了。头顶上的云依旧是昏昏沉沉的模样,像是蜷缩成了一个茧,不停地叹着世事无常。
这儿是云香弥留之时说得最为怀念处,窄窄的小巷低矮的天空然她却不愿走罢。当初她颤抖着自己瘦削的双手,像个害怕的孩儿用尽全力紧紧扯着朱盟心的衣袖,喃喃道:“盟心,很抱歉你这么爱我,但我爱的人是我自己的哥哥……云家还有个云曼,希望你亦能够照顾好她……我很担心。”朱盟心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心疼的话语——那时尚年少,只觉得一卷诗书、红袖添香才是秦淮淡淡的闲愁,然而这般略带恐惧的语调,着实震撼了少年的赤心。吞吞吐吐过——“好……既然是你说的,那便……”。他发现衣袖上的那双手不知何事松开了,便不由得大惊,拥起她瘦骨嶙峋的身体,已经冰冷了……纵然是自己温暖的怀抱亦无法挽留爱人的离去。可惜,这是心心相印的爱人莫!
从空虚的记忆里抽离出寂寞的灵魂,不知何时朱盟心已经在云家后头儿的小草坪里睡着了。那个潇洒、真性情的云曼,只得从屋子里拿出了一件外套披在朱盟心身上。恐是娇弱的缘故罢——哦不,她不是北国里高挑爽快的人麽?深呼吸一番,从未染任何俗脂粉末,倒是同她的姐姐一般了。朱盟心不再曾执意娶云曼过门了,莫要让她成为第二个云香。如今她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不愁吃不愁穿,还会收养几个自个儿喜欢的孩子来看着……纵然至今未嫁人,亦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她这样的人啊——从来都是随性子的,便不再多说罢!
起身找她,不在厨房不在卧室不在孩子群里,想必是同往常的今日一样去卖菜了,毕竟朱盟心总会吃过晚饭再回去的。他只得坐在远处看着那群乖巧的孩子们嬉闹着,眉宇间都是那难以掩盖的欢喜!“真羡慕呀……”不知怎么的便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朱盟心自己都吓了一跳,羡慕孩儿作甚?大把大把的年华麽?抑或是不谙世事?
坐着坐着,想着想着,过往飘散的烟云又忽地回来了——云香至死爱的都是一个叫做“拂洛”的人,似乎是青梅竹马,感情甚深。只是……导致最后分离的便是自己和其父母。残忍麽,全怪少年不知情缘罢了。云香是成熟的,从来都明白世间万物皆为情字所困,所以才选择了早早离去罢!想来亦是后悔的,做了令她难过一辈子始终无法忘怀的事情。他们的孩子,朱釉和朱飞,已经长大了啊!虽然朱釉不及朱飞那么有才华懂得道理却亦是聪明过人的俊俏少年!“这下,云香定该放心了罢……”他不确定,可能不过寻个自我安慰而已。
将近天暮时,云曼提着菜蓝子回来了。她做的菜从来都是家乡气息的,叫人魂牵梦绕回味无穷。朱盟心怀着期待帮着她洗菜,放下锅里的一瞬间会溅起一些油,他细心地把云曼拦在自己身后,随后又仔细地看着她娴熟到家的步骤,可是丝毫不必云香差啊!从云曼的身上隐隐约约能够找到、捕捉到她姐姐的身影,许是在一起久了,连习惯都差不多了——除了此生唯一不变的性子。她添饭时,给了孩子们多的,毕竟是孩子罢,给朱盟心添的也多,唯独自己什麽也不吃,只静静看着他们而已,仿佛自是极大的满足了。她笑着,她的笑从来都是融化万物的,是北方明朗的意味。
北风吹,北风吹,云却不知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