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吴尚白,明火德,但整个大殿并非全是素装,却以天玄天黄辅以白帘素幕,武将披银装,执金枪白玉虎兕圭,文臣穿皂色朝服,执绿镜白玉青鸾圭,焦山农见皇帝微微示意,已明圣意,转身执着青鸾圭命门下侍郎领着东方炽退下,东方炽无法,只好拿着黑羽旄节退了下去,出了大殿,几天色阴沉不见阳光,心中有些烦闷,别无办法,也只能先回。
黄国公转出道,“恭喜陛下,不费一兵一卒,得河西洛城百里之地。”
“黄国公所言不差,这洛城之地富饶多产,实是不可多地的好事,陛下何不应承下来。”说话的乃是淮北军的邹义。
百官中又有十数人出班报喜,辛正一看都是黄国公的门生或是提拔的将领,看皇帝面露笑容,然而想起自省之意,不可过分出头,只好先隐忍下,林国公身为首辅却一言不发,恐怕对于此事也有自己的看法。
“众卿可有反对的或是有疑虑的?”
这些大臣都是观言察色的行家里手,见皇帝面带喜悦之情,内阁首辅林巽默而不语,自然也是闭口不提。
皇帝等了片刻见无人作答,干脆示意冯召散朝,辛正刚走到殿前广场之上,冯召跑过来一把拉住,“辛大人留步,皇上请焦尚书和辛大人到见素心阁见驾。”
走在不远处的林国公回头看了一眼,辛正眼尖看见了他眼中的一些混沌意思,圣命不可违,便和焦山农往见素心阁去了。
皇帝却未在心阁之中,还是在阁前花园边上的绿意亭中,冯唤在边一个劲儿的劝皇帝到这暖阁中歇息,皇帝并不答理,直到见到焦山农师徒过来才示意二人过来。
“焦师傅、辛正,你二人今日在朝堂上的事如何看?”
“陛下说的是以洛城西之地换西颖川三万流民之事?”焦山农问道。
“不错,林国公身为魁阁未出一言,黄国公鼎力支持,武将中也有一半同意的,而五军总帅在京的三位未出一言,你们是如何看这事。”
焦山农长叹一声道,“辛正,你先说吧。”
“是。”辛正知道文师傅心底纯厚,不喜将这血淋淋的事情诉出口来,自己便先说了也好,“陛下,东方炽此法中有许多阴险谋划。”
“哦?你说一说。”
“陛下有暖阁而不居居于此寒地,是想冷静了心绪吗?”
“知我者辛正也”,皇帝丢了手中的一块棋子,正好砸在湖面上,湖面上本是有一层薄薄的冰,被这小小棋子击中后便显出了一个水窟窿。
“陛下知道,这洛城所在之处乃是于夏魏之间,夏魏当年为了此地此三次大战,如今此地空有良田无数,却无人耕种,皆是此地虽名为夏土,实际也是魏国心头之肉,东方炽以此地换三万西颖川之民,其意一是在挑拨吴魏关系,若吴得了此地,魏必恨我大吴,其二,西颖川之三万人入我大吴,虽然人数不多,却都是在西颖川有田有地的中等人家,臣派人查过,此中不少富户商户。”
“你的意思我明了了,可是若朕连送到口边的肥肉都不吃,不是会被天下人笑话胆小层懦吗?”皇帝又扔了一枚黑子到湖中,真是巧合得很,正中刚刚白子击破的薄冰洞口之中。
辛正见了也吃了一惊,这洞口小如指尖,离亭少说也有三丈之地,辛正自己定然可以做到,要说百里穿杨的箭术,大吴光这朝堂之上也有许多人可以做到,可皇帝随手一扔呈弧线抛出,竟然如此之准不偏不倚正中小洞,如不是巧合,这计算之准实在异乎超人。
焦山农上前一步说道,“陛下,自古便有民归顺强国、仁义之国,这本不是强求的,夏国求的也是个安心和面子。”
“那焦师傅认为同意不同意东方炽所提的要求呢?”
“臣认为不同意的好。”
“这是为何,以静制动。”焦山农捋了一下长须,“粮在手中,急的是夏,不是吴。”
“但机不可失,若夏国找魏国,愿以地换粮,那魏国定是一百个同意。”
焦山农老成之人,不善言辞,虽精通百家然心中仁义成了定律,自然会以百姓之生存根本作想,夏国汉民羌民矛盾日久,汉民善耕善山、羌人善骑善牧,若在战事,羌人处于优势,若在平时,则汉人更活得更舒适一些,而羌人立的夏国,羌人自有优越之感,因此欺凌汉民之事时有发生,且夏对汉民征农税、商税、田赋等各种名头由目,因此在焦山农看来,不换才是最好的结果。
然而皇帝确是在两难之间,利虽小,可天下悠悠之口难防,若真传出去帝王胆小如鼠,那别说邻国,就是大吴境内心怀异心之人也会蠢蠢欲动,人心难防,便是这个道理。
今日在朝上林国公缄默、黄国力主、齐国公虽然没说话,但是齐泰来意见明显,这黄齐对立倒是多年少见。
辛正见二人都是沉默不语,又都是面带忧色,“陛下,臣有一计,虽然不是什么高明计策,然而此时此地,此计最为有效。”
“何计,说来听听。”皇帝眉色顿开,他知辛正做事不走常理,然而又经常能出奇制胜,见他面色,晓得又有了破解之法了。
“拖。”
“拖?”皇帝疑问道。
“正是,陛下可还记得东方炽临出朝堂之时说的那句话,粮草是夏国最急之事,只要大吴拖下去,夏国便错了章法。”
“辛正,你真是一字解千愁啊,好,就是个拖。”
皇帝兴之所致,便命回见素心阁,焦辛二人紧随其后,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冯唤急急来报,“陛下,内阁四位阁员快吵破天了。”
皇帝奇道,“为何争吵?”
“就是因为今日朝堂之上,黄国公与齐国公之字齐泰来所争之事,后来齐国公力主不可以民换地,而黄国公又坚持。”
“林巽呢?”
“林国公也说不可以民换地。”
“哈哈哈,这几个老朽,终于按奈不住了。”皇帝哈哈大笑道。
辛正见皇帝表情、听其笑声,犹如坠入深渊之中,原来皇帝要的便是四公不合,他也知道皇帝名为皇帝,圣驾九尊,然而只要四公不同意之事,十有八九不成,处处挚肘这倒是小事,然而四公每有不合之处,每每都是相互以利益交换,达成一个方案,皇帝便不得不从,而这利益互换之下,便是更多权柄在手,皇帝空空在上,每每有自危之感,今日亲见皇帝欢快之心,更知伴君如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