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监碎步蛇行,走得倒是快得很,眼前的三春宫还是那个三春宫,这些宫女看着有些面生,看神情彼此相熟得很,看来皇帝有意把三春宫原来的值守宫人又换了回来,穿过前殿到了正堂,里面的摆设也有些不一样了,一件汝窖的蟹足玉壶春瓶正摆在一把紫檀桌上,桌上面一幅吴道子宝积宾伽罗佛像,佛法庄严,静心平意,光这两件稀世宝物也可以说是价值连城。
齐太后性喜奢华,这宫中布置得富丽堂皇,金雕玉琢一般,正当辛正思索皇上心意与齐太后邀自己来此之意时,那太监报了声“太后到”、“端王到”。
两声过后,端王已扶着齐太后从偏殿走了进来,辛正刚欲行李,那端王上前一步已把他扶住,太后说了声免礼、赐坐。
辛正瞧这架势必然是太后有所期许。
“歆儿,这辛公子乃是已经仙逝的辛老国公的亲孙,如今辛府的掌家人。”
“孙儿识得辛公子”,端王薛劲歆道。
“辛公子年纪轻轻,人才、品德、计谋皆是数一数二的,倒比那些朝中老朽要强上许多,你们又都是年轻人,年龄相仿,但是你也不能自持皇室身份,辛公子已是你父皇亲赐的四品詹事,你若有事还得多向他请教。”
辛正听这一番看似絮叨之言,其中已有不少含蓄之意,自己位在太子府詹事,虽然不是太子三师那样教导太子,詹事也有扶持之职,太后让自己指教端王,若不牵扯这个身份,定然不需要如此隆重详说,说是让端王向自己请教,话中更有三分让自己替端王办事之意,看来端王夺储之心已经明显了,难怪今日朝堂上,康王满脸不快,自上朝至散朝都不出一言。
端王更是没上朝,竟然跑到齐太后这边来,辛正哪有不知道的,这齐国公府扶持端王,齐太后自然也向着他。
“太后过誉了,辛正哪能担这个请教二字。”
“你当得起,当然当得起”,端王睁着眼睛露出三分天真道,“你这几次帮着康王兄办事,让康王兄得了好大面子,我们兄弟几个个个羡慕不已,就说那琵琶湖沉尸案和私矿案,虽说是康王兄和本王领的差事,但说到底,两桩案子都是你的功劳才能破了,就连林国公,几十年的刑名经验,看那一地淤泥沉尸都束手无策,没想你另辟蹊径,两案并破,真是狄公在世、包龙图重生啊。”
辛正听端王这番道理,话里有话,把自己夸得比林国公都比了下去,看他眼中带着三分天真,然而皇家教养,哪有天真之人,辛正想到此处不禁心中一凛,看样子是自己太过出头了,今日在朝堂之上的那些言论,虽然得到了皇上赞许也并采信,然而影下易生、月满则亏,也是这个道理。
“多谢端王爷夸奖,这得都是陛下的筹谋,臣下只是替皇上跑腿而已。”
齐太后与端王相视一眼,对着辛正道,“你说这是皇帝的旨意,不是你筹谋办理的?”
“太后说笑了,微臣之前只是个小小的校尉,虽说担着少詹事的差事,也只是些虚名,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此两案得办,还是靠皇上运筹,那建康军副帅、润州已被免职的知府,哪个不是精明能干,若是微臣一人,还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破此案,何况还有两位王爷主持大局。”
“辛公子你这也太过谦了吧,好了好了,本王领你的呢,抽空到你府上拜会致谢才好。”端王说道。
辛正作了个揖道,“臣下不敢。”
刚刚领着辛正过来的那个太监在门口张望,太后见了斥道,“鬼鬼祟祟的作什么?”
“回太后,皇上身边的冯唤公公来传端王殿下去见素心阁。”
端王听了,连忙辞了齐太后和辛正,急匆匆地跑了出去,辛正见了纳闷不已。
“辛正,哀家也要谢你上次指点,哀家如今和皇上重提母子之情,有你十分功劳,”
“太后谬赞了,臣下今日见皇上容光焕发,全无月前憔悴之状,想必是太后慈母之心良苦用之,陛下龙体康健,也是臣子的愿望。”辛正低头说道。
“这倒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歆儿生母容妃每日在皇上面前伺候,多半是她的功劳,容妃呢母家只是平民,虽然本朝后宫嫔妃不重出生,到底是皇子们的臂膀,容妃的父亲倒是哀家娘家齐府的旧交,因此我兄长呢便多看重些这孩子。”
“原来如此,端王爷仁孝聪慧,是个不可多得贤王。”
“贤王多得是,可明君不多啊。”
辛正听这话似有深意,但是又有歧义,可对皇帝不敬之暗示。
“快起来”,齐太后见辛正跪倒在地,略一思索才明白过来,“也配是这意思,哀家是说如果皇上东宫未立之事。”
辛正起身后,看着太后的紫色蟠龙云服上金龙双目如电,似是心有不足吞云吐雾一般。
“哀家兄长为上次之事还在怪着哀着呢,听说当晚便要进宫来和哀家理论,谁知路上差点遇刺,好在他年轻时便有一身武艺,寻常刺客也不是他的对手,后来听说是泰来受了伤,哀家命人送去的补品他竟然原数退了回来,好不容易这次托哀家办这件事,哀家定要替他办好。”
“不知齐公爷要太后办的是何事?”
“你给哀家装糊涂,歆儿刚刚不是说了吗,请你助他入主东宫。”
果然如此,辛正总算听到了痛快话了,但是听到后又有些后悔,实在不该有刚才多一句的追问,“太后,臣下不涉党争。”
“你又类型哀家,你不涉党争,为何几次三番帮着康王却不帮端王。”
“太后误会臣了,不是臣帮与不帮,这都是陛下的旨意,而立哪位皇子都是陛下圣心独裁之事,臣劝太后也不要过多干涉,东宫即是家事更是国事,先不说开国高皇帝有旨意,后宫不得参政,光就此事而言,陛下若是不问太后也不必过多参言,否则可惜了这来之不易的母子之情。”
“哀家知道了,哀家权当自己是个活死人吧。可程恨水……程太后不是还过问了蜀国质子娶林国公的孙女之事了吗?”
“太后,程太后据我所知并未过问,而林国公府仍然会嫁一位小姐给蜀国质子房文。”
辛正有时觉得这个齐太后真是为争而争,倒是有三分童心可爱,然而如此大事可不是用童心未泯所能解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