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静室外人声骚动,丁其嫔忙出去看了,片刻回来,正带着管家吴秋雨。
“什么事?”太夫人问道。
“回太夫人,肃、康、端、平四王并七位郡王,三公九候十二伯及朝中显贵皆来拜祭了”
满屋子的人一听哗然,按例当停棺七日才下葬,首日乃是家祭,次日为族祭、三日为亲祭、四日为友祭、五日为官祭、六日为皇族祭,到第七日出殡,怎么这首日便有亲王郡王公候百官来祭奠了。
一时阖府大乱,太夫人忙领着众媳妇丫鬟婆子到后院接待各家亲眷诰命,辛恒带病领着辛成岭、成传、成卓等子侄并孙辈到正堂迎接各路公候王孙,请的七七四十九个道士并七七四十九个僧人业已到了,顿哀乐声起哭声大作,一派乱哄哄之像,只留下刀氏并辛雨、辛月照看辛成璧。
辛正见高氏、丁氏满脸是眼泪鼻涕,高氏更是嚎啕大哭,正奇怪是哪里来的这么大悲情涌动,才会哀伤至此,眼见这满院一片雪片孝布白帘,犹如大雪初霁般,自己只好默默跟在辛思身后,心中有说不出的感慨。
忽然外面有人传圣旨道,众家人并一众宾客连忙奔至院中,因是丧事,就不再摆香烛迎接,院中白茫茫一片皆是人影,只见迎面来了九个太监,为首一人正是丁敖,后面八个太监一般打扮,连高矮胖瘦也是一样,众人皆知丁敖乃宫中掌管十万宫人的太监首领,由他亲来宣旨规格甚高,定是非同小可。
“辛国公府接旨”,丁敖宣道,一院子人便齐刷刷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乃能文武兼全,武英殿大学士辛国公怀,燃薪达旦,呕血于内,不意为天子分忧,平外安内,哀哉仙游,朕痛心哉。兹特加赐太子太保,三日后吉日,安于先帝定陵吉壤之侧,上自王子,下达百宫,具各以表尽心,钦此。”
辛府上下尽皆谢恩,辛恒接了旨意,另有辛成岭等要接入内堂,丁敖却道另有差事,不便久留,便匆匆而去,辛成岭只好一路送出去。辛成卓等人这才明白为何皇亲国戚、文武百宫今日便上门祭奠,原是皇上有令在先,只有辛成岭刚刚被康王薛劲斐拉倒一边,匆匆说了两句,心中方有数。
黄国公黄砚叫了齐国公齐添薪绕过园中小塘直走到一个小亭中,此亭位于水阁之侧,四侧可见,却是人少,偶尔来一两人也是随即能见。黄国公这才说道,“齐兄,皇上这已经是给辛府的第三道圣旨了,第一是以亲王礼下葬,第二是封辛怀孙子辛正为太子詹事并御林军校尉、孙女为颖川郡主,第三则是令安葬在先帝之侧,此等哀荣,齐兄如何看。”
“黄兄为何不召林兄一起过来猜忖一番”,齐国公道,远远看见林逢生扶着林国公颤巍巍说着什么,边上正是辛成卓陪着。
“你看这情形,他与辛府可是亲近得很呢,说不定几日后便成了亲家”,黄国公悠悠说道,“齐兄还是赐教一二吧,指望他是指望不上了”。
齐国公深知黄国公城府极深,向来不先说自己真知灼见,于是道,“按例头七才下葬,这也是怪哉奇事。”
“皇上亲下旨意,不通过内阁,当真是上意悠远,老朽不能猜测,然齐太后身份尊贵,齐兄应知晓一二吧”,黄国公又说道。
齐国公想如自己不说些想法,这黄国公是不会开口的,“依我之见,看似哀荣,实是贬斥,哪有以亲王之礼厚葬,匆匆三日便草草出殡的”
“齐兄所言甚是,我想这也是昙花之一现,皇上这圣旨恐怕只是为了堵天下悠悠之口而已,不令天下人指其薄待功臣。”黄国公说道,远远望着皇上亲题的挽联:呜呼功同日月英名垂青史、哀哉誉满山河遗志展宏图,
“黄兄高见,辛国公爵位继承这事至今未定,看辛成岭暗弱、辛成传虚伪,都是不成器的样子,不如乃祖远甚,辛府该败在他们手上了”。
黄国公多是想下步棋如何走,然而齐国公就事论事,却绝口不提其他。
“齐兄,昨天晚上林府未见动静啊,我派人去信林府,安排他们在听雨湖中拿住春秋堂的人,治他们一个夜闯太后瀛台的罪,本意是连带打削,除掉半圆客栈中许多暗桩,那人可是好端端的回来了,也不知是林巽这个老货在打什么主意”
“母后皇太后我是请出来了,还惹得皇上诸多不高兴,黄兄你安排妥当,小弟佩服,可黄府也不是没什么动静吗,只让我齐府作恶人喽”
“齐兄错怪小弟了,我令东方化吉下手暗伤小公主于十余日前,昨又安排人治死小公主,若非丁敖配合,齐太后也不会这么方便不是。只不过黄府在暗、齐府在明而已”,黄国公笑道。
“我那小女深夜入宫,也是黄兄安排的吧。”齐国公说的正是齐品,商山派虽是齐品辖致,然而却直接听黄国公之令,二府如此安排本有相互制衡之意。
二人越聊越多,看见有人往这边小亭而来,便信步往别处走去,却说这时亭下躲着一人,因秋雨刚过,辛府刚放完了塘中之水,小亭之下正可藏一人,此人却正是辛丑,原来他原听命于黄国公府在辛府打探消息,后被春秋堂拿下,念在妻小老婆皆被春秋堂救出之恩,便与黄府一刀两断,刚刚远远见黄国公而来,此处开阔,再跑也必会被黄国公认出,好在亭下却是隐蔽之所,不巧方才二人对话全被他听到。
辛丑见二人远去,方才趁机出来,急急寻辛正,才见辛正独坐灵棚之侧,绕过灵棚,轻轻从后面拽了一下辛正衣袖,辛正这才发觉,辛正想起他妻子正是易容假扮许氏之人,莫不作声随他到了一偏僻处,听他把方才听到黄国公与齐国公二人对话说了,辛正略一沉思,“酉时你再来寻我”。
于是重回灵棚,却说辛府这一闹直到酉时,皇亲国戚文武百宫却才散去,辛正远远见到辛丑正在等着自己,便出了灵棚带他往御风堂而来。
这一夜风起,梧桐树叶落了一地,一半已呈枯黄,一半却仍是绿色,或是乍暖还寒,秋叶不耐风箱,也自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