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佩虽不是爱嚼舌头的人,但是关于秦桃溪禁足一事,估计,她还是会告诉给朱锦堂知道,而且,还免不了夸张渲染一番。
沈月尘走后,孙文佩借着给朱锦堂端茶的机会,顺势坐在床边,身子软绵绵地,状似无骨的偎上了朱锦堂,然后,用故意放柔了的嗓音说道:“大爷,您不在家这段日子,婢妾总是吃不香睡不好的,****夜夜惦记着您呢。”
朱锦堂心中微有怜意,下意识地环住她的肩膀,抚了抚她软柔柔的身体之后,忽地想起了沈月尘那副瘦伶伶的身子骨,低头瞅了眼怀里的孙文佩,心里方才涌起的一丝丝怜意,顿时淡了几分。
如果,两两相比的话,沈月尘看起来似乎更加惦念自己才对,茶不思饭不想,人也瘦了………因着家中子嗣不多,又偏年幼,朱老爷子和老太太平时一直都颇感冷清,这会,身边多了外孙女儿作伴,心里最是高兴不过。而阮琳珞又天生嘴甜的腻人,三言两语间,就把两位老人家说得眉开眼笑。
沈月尘虽是第一次见到阮琳珞,不禁也觉得她人如其名,心思玲珑剔透,一看就是个受众人疼爱长大,从未受过半分委屈的官家小姐。
朱老爷子和老太太素来有歇午觉的习惯,说说笑笑一阵之后,便有些疲倦,只让沈月尘带着阮琳珞去园子里逛逛,想来她们年纪相当,自然会有很多话可以说说笑笑,也免得她烦闷孤单。
沈月尘笑吟吟地带着阮琳珞去院子里品茶赏花,两个人相互投趣,一路有说有笑,倒也快活得很。
逛了一会儿之后,沈月尘怕累着了她,便找一处小亭子,让她坐下来喝喝茶,歇歇脚。
丫鬟们把茶点摆好之后,便悄悄地退到二人身后垂手静候。
阮琳珞美滋滋地品了口茶,舒爽地叹了一口气:“这茶真香。”
沈月尘听着,嘴角浮上笑意,也捧了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细细地品起了滋味。
许是太过高兴的缘故,阮琳珞一刻也不愿安静下来,只瞧着院子里的花,开得正好,又起身道:“嫂子,咱们摘几朵花来簪在头上可好?”
沈月尘听了,忙虚拦了她一把,温和道:“你喜欢哪朵,只管让丫鬟们去摘就是。仔细伤着了这双嫩嫩的小手。”
阮琳珞含笑应了,指着一朵开得艳丽丽的芍药,“我想要那朵,还有那朵,边上的那朵也要。”
沈月尘抬一抬手,示意丫鬟们摘来给她。
阮琳珞接过花来,低头嗅了嗅,抬手就想簪到自己的头上去。
沈月尘忙起身道:“来,我给妹妹簪上。”
阮琳珞闻言一喜,忙坐直了身子,只把花交到她的手里。
沈月尘轻轻掐掉绿叶,把芍药花轻轻地簪在她的头上,满意地点点头道:“恩,好看极了。”
阮琳珞脸上微微一红,不禁露出小女儿家的娇态出来。
沈月尘抬手轻轻地抚了抚她的额发,含笑道:“好茶配好景,鲜花配美人。今儿托了妹妹的福,我是既饱了口福,也饱了眼福啊。”
“嫂子……”她的小脸涨得更红了,只歪着头冲着她笑,道:“嫂子惯会拿我取笑的,回头我一定要到外婆跟前告状去。”
沈月尘拉着她的手,笑着说:“好妹妹,饶了我这一遭的。我哪里会取笑你,明明是稀罕还稀罕不过来呢。”
阮琳珞笑着朝沈月尘眨了眨眼睛:“嫂子稀罕琳珞,琳珞也稀罕嫂子。我家中兄弟多,姐妹少,不亲不近,平时连个可以说话玩耍的人都没有,孤单极了。如今来了这里,有嫂子给我作伴,往后我再也不会觉得孤单了。”
沈月尘闻言,不知为何心中微微一动。
突然间,想到了想起之前在沈家……她也是个没伴的,身边虽有适龄的姐妹,却是面和心不合,疏远得很,何尝不是和她一样的孤单……沈月尘笑着看了她一眼,温和地说:“好妹妹,你放心。只要你在这里一日,我就陪着你一日。你有什么想玩想吃的,只管告诉我就是。”
阮琳珞微微颌首,笑着唤了一声“好嫂子”。
夕阳西斜,天色模糊,朱家长春园的静心池畔,已经早早地亮起了灯火。
按着,朱老爷子的意思是先吃饭再看戏,所以,晚饭就直接摆在了听香水榭内,甚至,还费尽心思让人把花园里搬来上百盆各色花卉送过来,摆在水榭周围做装饰。
夜色降临之时,静心池畔一片灯火通明,在平滑的水面映出流光溢彩的景象,百花齐放,芬芳浓郁,良辰美景相辅相成,艳丽无比,令人目不暇接。
开席之前,沈月尘特意领着阮琳珞下去好好泡了个澡,重新梳洗打扮一下,老太太见她们两个人才一见面就好得跟亲姐妹似的,欣慰不已。
朱峰听闻朱锦堂回来了,而且,还把阮琳珞也给带回来,也是颇感意外。他先回屋换了身常服,便匆匆赶往长春园,远远瞧见一个蹦蹦跳跳的身影,招手开口道:“珞儿,珞儿……”
“啊?”阮琳珞顺着声音扭头望去,只见舅舅朱峰正一脸笑意地向她走来。
阮琳珞连忙站了起来,朝着他高兴地跑了过去,道:“舅舅。”
朱峰平时素来不苟言笑,如今见了她,却是一脸笑呵呵地责备她,道:“你怎么突然来了?你爹和你娘肯放心让你这个小淘气出来了?”
“舅舅……”阮琳珞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
朱峰随即开怀一笑:“哈哈,舅舅和你开玩笑的。你来得正好,你外公外婆心里一直惦记你呢。”
朱峰没有女儿,只有一个儿子,心里虽然觉得很可惜,却也只能认命。他知道,自己长姐对这个女儿素来是七分疼爱三分骄傲,平时宝贝得很,这次竟然肯让她回来省亲,实在难得。
晚餐在热闹地氛围中正式开始,因着有阮琳珞在,大家没有分席而坐,簇拥着两位老人,按着辈分依次落座,唯独没见到朱锦纶。
阮琳珞不禁问道:“二表哥呢?”
黎氏笑着回答:“不巧,你表哥今早去登州办事去了,过些时日才能回来。”
阮琳珞闻言,有些失落,“二表哥最会玩了,他不在就不好玩了。”
柴氏依旧笑道:“好孩子,回头我派人给他捎个信过去,让他早点回来陪你。”
说话间,丫鬟们已经开始端着托盘上菜。
沈月尘微微有些紧张,因为今晚的点心都是吴妈由亲手做的,好在,点心要在过会儿看戏的时候才会被摆上桌来。
朱老爷子笑容灿烂地举起杯,对老太太说:“今儿是个好日子,珞儿千里迢迢回来回来和咱们团圆,咱们应该好好喝上一杯。”
众人闻言,忙顺应地端起了酒杯。
酒是好酒,香气幽雅,醇厚爽净,只是微微有些辣口。
不过,才一杯酒下了肚,沈月尘的脸颊就微微泛起红来,胃里也跟着像燃起了一团小小地火苗,暖融融的。
朱锦堂坐在桌前,静默的喝著酒,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她微红又柔和的脸上,原本深沉的目光忽地现出些笑意。
看着她红红的脸颊,脑海里最先浮现出的就是之前她喝醉撒娇时的模样……说实话,他倒是挺喜欢她喝醉的样子,娇憨,调皮,一颦一笑间,还生出些许小女人的妩媚,每一样都是平时在她身上看不见的。
朱锦堂喝完杯中的酒,不等身后的丫鬟伸手,就自己给自己斟满了酒杯,而且,也把沈月尘的酒杯倒满,然后,仍是不动声色地喝着酒。
沈月尘睨了他一眼,唇边缓缓绽出一抹笑,仿佛猜中了他此刻的心思似的,抬手夹了一口香酥肉,放在他的碗中,轻轻开口:“喝酒伤胃,不要贪杯。”
朱锦堂淡淡地回了她一句:“难得高兴,喝醉了也无妨。”
简单一句话,已让沈月尘脸上一烧,微微低垂着头,有心掩饰粉颊羞窘的嫣红。
席间,老爷子在园子里安置的戏班子也已经准备就绪,一帮人吹拉弹唱,粉墨登场。
阮琳珞最是高兴,拍着手叫好道:“我今儿要听一出才子佳人的戏。”此话一出,逗得众人哈哈大笑,连后面的丫鬟婆子也都背过身子偷乐一下。
老太太更是嗔了她一眼,手指点了点她的小脑门,道:“好不害臊的丫头,你才多大,就敢听才子佳人了。”
阮琳珞倒是不羞,大大方方地说道:“我不爱看那舞刀弄枪的武戏。今儿良辰美景,美酒佳肴,一家子和和美美,听文戏最应景不过了,你们干嘛要笑话我?”
朱老爷子闻言,又是开怀一笑,道:“珞儿说得有理,咱们今晚就听才子佳人,来一出牡丹亭如何。”
阮琳珞挽着老爷子的胳膊,撒着娇道:“外公果然最疼我。前些日子,宫里头有位贵妃娘娘殁了,我爷爷把家里请来的戏班子都清了个干净,一个都没有留下,让我连个听热闹的地方都没有了。”
兰贵妃一殁,皇上痛心疾首,敕谕天下,凡有爵之家,一年内不得筵宴音乐,庶民皆三月不得婚嫁。敬国公府是有爵之家,自然也要按爵居丧守制,一年之内都不许唱戏摆戏听曲,吃喝玩乐。
老爷子拍拍她的头,道:“你爱听,外公天天让人给你唱,一直唱到你哥哥中了状元,你嫁了人为止。”
“外公……”阮琳珞这会是真觉得臊了,转过身子,窝在老太太怀里,好半天都不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