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见朱锦堂面有倦色,便淡淡地摆了摆手,道:“你们且先回去歇歇,等晚饭的时候再过来,咱们一家人好好热闹热闹。”
随后,朱锦堂和沈月尘一起回到了西侧院,两人一路沉默无语,直到回到卧房,朱锦堂才开口和她说了第一句话。
“替我备妥热水,等会儿我要沐浴。”朱锦堂淡淡地吩咐着。
沈月尘点一点头,她早有准备吩咐下人们随时准备好热水,以备不时之需。跟着,她盈盈走上前去,一双白皙的双手,轻巧熟练的为朱锦堂脱下外面的长袍,就像平时一样地细心温柔。
许久未见,朱锦堂黝黑的眸子,在她的脸上,凝视了好一会儿,半晌之后,他才开口轻声问道:“家里怎么样?”
见他问得简单,她也回答得轻描淡写起来:“恩,托大爷的福,家里一切都好,没什么大事。”
没有大事,那就是有小事了。朱锦堂显然心里有数,没有再多问什么,眼下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洗个澡,然后再好好睡一觉。
净房里很快就备好了水,沈月尘跟在朱锦堂身后,准备亲自替他沐浴梳洗。毕竟,他们已是夫妻,而且,她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伺候他了。
房内,热气腾腾,水雾弥漫。
朱锦堂坐在注满热水的木桶里闭目养神,原本有些疲乏的身体和僵硬的筋骨,在热水的安抚下逐渐变得放松下去。
沈月尘用毛巾轻轻地擦着他那肌肉紧实的手臂,沉吟片刻,方才开口说了一句:“几日不见,大爷有些瘦了。”
朱锦堂闭着眼睛,头枕着浴盆边缘,淡淡道:“你也一样。”
打从看见她的第一眼,他发觉她瘦了,连下巴都变尖了。她原本看着就瘦伶伶的,如今,玉体纤纤,看起来越发显得楚楚可人了。
沈月尘闻言,微微一怔,低了低头,随即起身道:“方才妾身一时糊涂,忘了给大爷道喜。孙姨娘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朱锦堂猛地直了身子,略显意外地回头,道:“真的?”
沈月尘尽量自己让脸上的笑容大方得体,道:“是的,孙姨娘的福气好,大夫说她的胎气稳固,再过几个月就能为朱家再添新丁了。”
朱锦堂心情大好,满意地“嗯”了一声,重新枕在浴桶边缘,似叹非叹地呼出一口气。长房的子嗣单薄,任何一个孩子的到来,对他而言,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喜事。
“孙姨娘一直盼着大爷回来呢,要不要妾身派人把她请来和大爷说说话。”
朱锦堂重新闭起眼睛,道:“不必折腾了。她如今有着身孕,安心养胎就是,早见晚见都不迟。”
这会,他正乏得很,谁也不想见。
沈月尘见他的态度不冷不淡,便也不再说话,只默默地替他擦身擦背。
回到正房屋里,疲倦不堪的朱锦堂靠在床上小憩,头才沾到枕头,就有一种想立刻蒙头大睡的感觉,只是,现在还睡不踏实,因为晚上还有家宴。
一直在屋里静候的春茗忙着沏上茶来,又依次端了些糕饼上来。外间,翠心和迎春在一起收拾行李,正仔仔细细地把那一件件的长袍长衣叠好。
沈月尘见她们两个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把那些箱子里的衣物鞋袜,归拢得整整齐齐,不禁很是夸赞了两句。
翠心和迎春闻言,立时露出了满面喜色。
大家都看得出来,因为大爷回来了,小姐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衣物鞋袜交给丫鬟打理,沈月尘自己则要将那些稍微贵重的东西,一一仔细收好。例如,玉扳指,纸扇,扇坠,玉佩,玉牌等等,那些琐碎又贵重的东西,稍不留意就可能落下或者弄丢,白白可惜了东西。亏得她的记性不错,把早前给朱锦堂准备行李时带上的每一样东西,都记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所以归置起来,倒也容易。
沈月尘收拾了足足大半个时辰,方才抽出空来,回到里间歇一歇。
朱锦堂半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似是睡着了模样。
沈月尘思衬着走到床边,察觉他的眉心轻轻一动,便知他还没有睡着。“大爷,吃一碗鸡丝粥可好?妾身特地让人为您煮的,一直都放在炉子上温着呢。”
朱锦堂闻言,睁开眼睛看着她,懒洋洋的躺在床榻上,轻轻应了一声好。
沈月尘弯唇浅笑,起身吩咐春茗去把粥端来,却听门外的小丫鬟进来禀道:“大奶奶,孙姨娘来给大爷大奶奶请安来了。”
沈月尘闻言,淡然一笑道:“快请她进来吧。”
孙文佩穿着一袭烟云蝴蝶裙,轻盈飘然,轻搭着丫鬟云儿的手臂,一步一缓地走了进来,笑靥盈盈,宛如春风拂面,一双明眸似水,目光游走间,透着几分娇弱,也透着几分得意。
孙文佩原本就是一个姿色出众的美人,如今怀有身孕,身材愈显丰腴,面如满月,脸上身上都如同被笼罩上了一层微淡的柔光,连女人见了也会忍不住心生怜惜。
看着躺在床上的朱锦堂,孙文佩脸上一喜,强按下心中的激动之情,福一福身子道:“婢妾给大爷请安,给大奶奶请安。”
沈月尘不敢怠慢了佳人,笑吟吟地吩咐翠心过去将她扶好。
朱锦堂支起自己靠在枕头的身子,看了看她的脸,又看了看她微微显出的小腹,浅浅地一笑,说道:“你坐着吧。”
沈月尘与孙文佩相互见礼,分主次坐下,沈月尘直接挨着床边而坐,孙文佩则是坐在丫鬟们搬来的垫着兔毛垫子的椅子上,微微抬起头,神情期盼的注视着朱锦堂,似乎正在等待着他能和自己说点什么。
春茗端来鸡丝粥的时候,沈月尘又吩咐她再拿来几样可口的小点心,顺便也将后院的葡萄拣最好最大的摘过来。
春茗一一点头应了,随后用镀着金边的小碟子呈了几样精致的点心端来,又拿雕花镂空盒子装上几串鲜嫩水灵的葡萄也一道送了过来。
孙文佩见状,故意开口道:“大奶奶想得真是周到。婢妾这会正想吃些酸酸甜甜的东西呢。”
沈月尘和颜悦色地点点头:“常听人说酸儿辣女。妹妹喜欢吃酸是好事,回头我让丫鬟们多摘几串送到你房里去。”
孙文佩闻言,忍不住掩嘴而笑:“借大奶奶吉言,只怕,婢妾未必能有那么好的福气……”说完,她又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朱锦堂,微微羞涩道:“好在,大爷您终于回来了,有您在婢妾身边,婢妾心里总算可以彻底踏实下来了。”
朱锦堂挑挑眉,问道:“最近有什么事情,让你心里觉得不安吗?”
孙文佩闻言,忙用帕子掩了一下口,稍显不安地望了一眼沈月尘,摆出一副好像知道自己说错话的表情,道:“没……没事,婢妾一切都好,大奶奶把院子里的一切都料理得很妥当。”
沈月尘淡然的眸子略微闪了闪,静静的看着孙文佩略显做作的表情,微不可见地蹙起的眉头,忽而又舒展开来。“巴掌大的一个院子,哪里会有那么多事情?不过都是些琐碎事情,扰人清净罢了。”说完,她亲自拿出帕子,从盘子里扯下一颗葡萄仔细地擦了擦之后,递到朱锦堂的嘴边,微笑道:“大爷请尝尝,看看这葡萄味道怎么样?”
朱锦堂微怔,她平日里老成,今日难得作出这样亲昵的行为,索性不言语,张口吃下了她喂来的葡萄,结果却吃到了满口的酸汁,酸得他不禁蹙起了眉。
这葡萄看似鲜嫩水灵,实则却还未完全熟透,味道颇酸。
沈月尘见状,也跟着尝了一口,微微摇头道:“自家种的葡萄,果然酸味更重些。”说完,她便抬头望向孙文佩笑了笑:“幸好,妹妹喜酸,自然要多吃些才好。”
她的话音刚落,春茗就眼尖手快地把雕花盒子摆到了孙文佩的面前。
孙文佩随即也扯下一颗尝了尝,酸得同样皱起眉头。这么酸的东西,吃多了非倒牙不可。可是,当着朱锦堂的面,她不得不多吃几颗。
沈月尘低头喝茶,漱了漱口,正准备借故起身离开时,只见上房的刘嬷嬷来了,道:“大奶奶,老太太请您过去上房一趟。”
沈月尘起身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刘嬷嬷含笑道:“琳珞小姐今儿刚到府里,老太太说了自己腿脚不便,想让大奶奶亲自带她四处逛逛瞧瞧,也好熟悉熟悉地方。”
沈月尘闻言,也微笑着说:“我知道了,劳烦嬷嬷替我回老太太一声,说我马上就到。”
刘嬷嬷笑吟吟地答应了一声,翠心随即掀起帘子,恭恭敬敬地将她送出去。
孙文佩听了,也是低头抿唇笑笑,想来,自己终于有机会可以和朱锦堂独处一室了。
果然,沈月尘转身过来,亲自取了个软枕,替朱锦堂垫在背后,笑盈盈道:“大爷先躺一躺,妾身过去陪陪琳珞妹妹,晚饭之前再回来伺候您。”说完,她又瞧了一眼孙文佩,“劳烦妹妹替我照看一下大爷。”
孙文佩趁势连连点头,旋即就露出了欢喜的神情。
朱锦堂嘴角微微一勾,伸手拍拍沈月尘的头。“琳珞那丫头最会淘气,别让她把你累坏了。”
沈月尘笑盈盈地向他眨了眨眼睛,“我知道了。”
两人之间略显亲昵的举动,被孙文佩看得清楚,心里一时有些不是滋味。
沈月尘携着春茗出了屋子,临走时,不忘记交代迎春和翠心,时时刻刻留意屋里的动静,包括孙姨娘和大爷都说了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