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伟宫门次第开,一次次路过。路过的人均朝着司空仲询鞠躬行礼,他高昂着头,气宇轩昂一路过去。那是一个天之骄子的骄傲。雄伟的殿门缓缓被推开,霎那之间,众朝臣纷纷在座位上回过头来,只见逆光处,司空仲询身后宛若带着一层光辉,他缓缓走进来,原本吵得不可开交的朝臣忽然安静了下来。只静静地看着他,司空仲询来到大殿前,掀袍叩首谢罪道:“儿臣,延误朝时,恳请大王降罪。”
朝臣面面相觑,他们只是听说这位在外游学多年的皇子回来了,可是却一点也没有收到他会来朝堂之上的风声。一时间只将目光放到高高坐在皇位上的人身上。
卫灵王抬手示意他起来说话。司空仲询慢慢起身。卫灵王指了指自己下首的位子道:“既然迟到了,那便罚你在这头好好听,好好学。”
司空仲询恭敬道:“儿臣遵命。”
说着,已经落座在卫灵王左下首的位子。他抬起头只见着卫灵王右下首的司空仲垣,他只朝着他微微一笑,算是致意。司空仲垣的拳头藏在袖子里暗暗紧握,面上却依旧一派云淡风轻。短暂的安静后,卫灵王重新道:“继续吧。”
于是乎,朝堂又慢慢沸腾起来。司空仲询只看着他们争辩,他静静地听着,不说话。司空仲垣亦安静的听着,看着。这一个早上,百官朝臣就土地再分配几乎大打出手,唇枪舌战好不热闹。一直到午时之后,众人才慢慢地从宫殿中走出来。卫灵王命司空仲询跟着自己。司空仲询无法,只得跟着卫灵公来到后宫中。
司空仲询陪在卫灵公身旁,身后是远远一队侍卫。牡丹花大朵大朵的开着。卫灵公一身赤龙色滚边朝服站在花丛边,他两鬓已经斑白,但却不见颓丧。卫灵公看着花道:“今日朝堂之上,你有何看法?”
司空仲询思忖了半响而后道:“儿臣认为众位大人说的都有道理。”
“道理人人都有,但并不一定都适合。国无二君,政无二行,你拜嬴夫子学习多年难道不懂的这个道理?”卫灵公淡淡道:“你是不想说,还是不敢说?”
司空仲询笑道:“儿臣只是觉得众位大人说的有道理,却不代表儿臣会用他们的道理。”
卫灵公似乎哦了声,惊讶的回头看着司空仲询。眼中那神情只写着,你继续说。司空仲询继续道:“这场所谓的土地国土之争,不过是生产力的发展开始的新一轮变化。新旧贵族之间就各自的利益展开的一场论战,儿臣说他们说的有道理是因为他们把代表自己的阶层的利益和道理讲的很明白,让儿臣受教了。”
卫灵公道:“若是你,你当如何?”
司空仲询看着卫灵公久久后道:“当今世界,九州动荡,这是挑战也是机会。动荡之世每个国家都在做着吞并别国的准备,现在比的不是如何自封,而是创新,新贵族与旧贵族之间最根本的矛盾其实就是豪门与寒门的矛盾。正在兴起和蓬勃的力量来自民间,他们正在渴望得到土地,得到财富,地位,和社会的承认,我们所应该做的不是如何压抑这股力量而是是应该学会如何调动这股力量,任何时候,主动都比被动有优势。”
卫灵公道:“你的意思是……”
“儿臣认为,应在卫国上下实施变法,以达到强宾富国的目的。只有这样才能不在这个大争之世立于不败之地。变则通,不变则亡,父王这不是危机,而是机会。”司空仲询云淡风轻道。卫灵公默默颔首而后淡淡道:“你可知这几年来,有无数的有学之士都说变法可是每一次都是以失败告终。更甚者已经有很多人在这变法的浪潮中丢掉性命,你还想改革变法吗?”
司空仲洵坚毅道:“在这场新旧交替的万古变局之中更替与守旧本就是一道矛盾。一道无可化解的矛盾,我相信事情的开始之出,旧势力永远强于新势力,但这不代表他一直强于新势力。怕流血就不会变法,怕变法就不会去流血,儿臣不才,愿意当那些已经流过血的人中间的一个。”
卫灵公双目紧紧盯着司空仲询,在他身上他看到了一道光。那道光威慑,有力,是希望也是愿望。卫灵公重重的拍着他的肩膀,他压得很重,似乎想要把自己肩上一半的重量分担到他肩膀上。司空中旬不躲不避他只默默承受着,他眼前慢慢浮现昨夜在浮欢楼上看到的浮华。
“放手做你想做的吧,你的父王绝对不会让你像前人一样。”卫灵公鼓励道。为什么呢,因为他是他的儿子,他是他的父亲。卫灵公拍着司空仲询的肩膀道:“寡人先是王,后是你父,可是对你来说,我却先是父再是王,所以我守护你是一个做父亲的责任。那么你呢……”
司空仲询沉默。他的父王精明了一辈子,那对于昨天夜里的一场暗算应该不是不知道吧。卫灵公拍了拍司空仲询的肩膀道:“他为兄,你为弟,既为手足,若是手足相残就势必如煮豆燃萁,伤的是自己人,痛的也是自己。帝王之路,本该是一条孤独寂寞之路,如若不然历来王者也不会称自己为寡人,寡人,乃孤家寡人之意,你明白吗?”
司空仲询缓缓答道明白。卫灵公安抚似的拍了拍他肩道:“回去把你想做的事情写成一份奏疏,然后送到明台殿来。”司空仲询轻声道:“是。”而后默默退下。
司空仲询领命退下。一路上,他都没有回头没有看见,牡丹花开的锦簇中,那个巍峨如山的父王眼角滑下一滴泪来。满城牡丹花开,红的似血,白的似雪,红的娇艳,白的圣洁,黄的烂漫,他依稀记起那一年宫墙内的鲜血染红了萧蔷的白牡丹。这祸起萧蔷的灾难来牡丹都不能逃脱。这么多年来,他默默问自己,悲剧是否将会重演?在权利的面前,人类是不是都会丧失掉所有的理智?曾经他的理智就完全丧失了,丧失到犹如野兽一般杀尽众人……这就是权力的诱惑,他很害怕,那一年的血腥会在他的下一代上演。寂寞宫墙,牡丹花开,花瓣似血。
司空仲询没想到这诺大的宫墙之中,他们会在一个恰似狭路相逢的场景里遇见了。司空仲询驻步停留,他看着司空仲垣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他们两兄弟生的极像,只不过,司空仲垣是手握重兵的大司马,一身气度多了一份军人的豪迈和铿锵,和司空仲洵则显得较为文弱些。司空仲垣看着司空仲洵道:“二皇弟,好久不见。”
司空仲询笑道:“好久不见。”
司空仲垣慢慢抬步在经过司空仲洵那一刻时,他顿了顿。司空仲询感觉到身边的人已经停了下来,他们中间隔着一个肩膀的距离。司空仲垣问道:“浮欢楼的千里醉,如何?”
司空仲询笑道:“千里醉是好酒,大哥可要陪小弟一起去喝一杯?”
“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司空仲垣解释道。他不求司空仲洵明白,也不做过多解释,拳头藏在袖子里暗暗握紧。他想,如若昨夜面前这个人真的在这世上离开了,自己会不会一辈子良心不安?
司空仲询笑道:“我知道,这不是大哥下的令,如若是大哥派人动手,那就不是下毒这么简单了。我想,如若大哥对我出手,怕是我不会有活着的希望吧?”
司空仲垣不再说什么。只大步向前走去,他大步流星,每一步都虎虎生威。那气度果然只有在沙场上拼杀过后才会练出来的气度。司空仲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暗自笑了笑。依旧稳步向前走去,兄弟相争,骨肉相残,煮豆燃萁吗?也许他可以做到兄友弟恭吧,如若他不是真的对自己动杀心的话。一切还是可以商量的嘛,毕竟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司空仲询往自己的宫室里走去,与司空仲垣刚好是背道而驰,漫漫宫城长路中他们二人宛如两把剑各自刺往最深处的黑暗中。原本按祖制,皇子加冠之后,可自行搬出皇宫到外头建府可是司空仲询与卫国皇宫一别多年,一时间卫灵公也没有派人给他建府,他依旧住在皇宫中。司空仲垣则外出建府了。
司空仲询一回到自己住的栖霞宫中,则将自己锁进书房中一日一夜,他也不上早朝,膳食由着宫女送进去。这一餐送进去没还动几口,下一餐送进去也依旧是当初的模样。一直到华灯初上,到第二天的晨露微晞时,他一番梳洗过后。就往议事殿走去。大殿上百官唇枪舌战,司空仲询谏上《谏卫灵公书》,卫灵公当即阅览。在这份谏书中,他看到的改革比前人的更彻底,更具体。如若这一场变革展开,不管是朝堂还是民间都会掀起一股新风。他看到关于农业生计爵位的改革,卫灵公颇有些犹豫他在想,他该不该放手一搏?卫灵公看完那谏书后,眼眸深深,而后望着坐在台下的司空仲询。
司空仲询似乎感觉到卫灵公的注视,只抬起头静静地与卫灵公注视。这一场,父与子,王与臣的较量中。司空仲询的眼睛沉静,自然,他有太多的胜卷在握了。卫灵公也被那眼神一激,他觉得这一切就是开端。一个盛世大国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