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个空了的酒坛子从墙头上滚下来的时候,司空仲询已趴在墙头上熟睡过去。空空的酒坛子从上滚下来,砸到一处凸出来的假山石上啪的一声四分五裂的碎开来。梧桐当即从院子里闪身出来,浓黑的紧袖短衣与那乌黑的夜色融为一体,如若不是周围的灯盏,还有天上那弯月牙儿,临风一定不知道他就这么站在了自己的墙头下。
梧桐一双虎目紧盯着临风。通过那双眼睛,临风忽然间想起三年前自己经过大漠时遇到的狼群,那时候那头孤傲的狼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那是一双凝望猎物散发着侵略光芒的眼睛。临风急忙一双手抬起来做投降状道:“他喝醉了,我扶着他只怕他掉下去。”
梧桐不说话,身形一闪而过。临风只看见他面前一个黑影掠过。然后原本趴在墙头上的司空仲询已经被梧桐扛着往院子里走去。临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兴庆自己没有喝醉,不然他可不敢保证梧桐会将他扛回隔壁去。他只相信,梧桐会一把将他从这墙头上踢下去。吹了半夜的风,想来也是够了。他翻身下来墙头,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话说,梧桐一路将司空仲询扛在肩膀上,这样一路颠簸着司空仲询竟也可以一路熟睡。自那夜之后,梧桐半夜睡觉时,都会绷紧着神经。久而久之之后,就是他睡着了,半夜有几只夜猫从屋顶上爬过,什么人从院子经过,都一清二楚。司空仲询后来知晓他的这个本领,只是感叹一句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天赋异凛吧。梧桐依旧黑着一张脸冷冷道:“那是因为我觉得如果有人要在你睡着的时候杀你,你一定不会感觉到任何痛苦。”言外之意就是我这本领是拜你睡得太死所赐。为了不让你死在睡梦中,我就得留意着那些在暗夜中准备要你性命的人。
临风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今夜竟会无法入睡。更漏已快滴尽,黎明即将到来。只是这黎明之前的黑暗却浓郁的让人怀疑自己是否还有眼睛。临风猛地坐起来,摸索着下床穿鞋然后点燃烛火。铺开一张宣纸,研一方墨。提笔微沾黑墨,落笔时,脑海中浮现的画面一一被他画在纸上。待一幅画结束时,东方一缕阳光落在大地上。黑夜已经过去,光明已经来到。
临风提笔停驻桌前,看着案上那幅书画。画面上是一个开满紫薇花的庭院里。葡萄架前的石桌上落着一方胭墨,一方丝帛落在紫薇花的花叶上,上面的墨迹微微晕开。头顶上一轮满月,满月清冷的月光洒满墙头,一个男子卧在高高的墙头上手中握着一株桃花,递与墙头下的姑娘。那姑娘的样子有些看不清,模糊间只是一个清丽的背影,白裙曳地,一头青丝垂至脚裸头上不见玉环金簪,一头长发只直直的铺在身后像一挂山前瀑布一般。临风呆立良久,只依稀觉得这幅画面也许是真实的存在过于他的脑海之中,画中人或许就出现在他的生命之中,但是他却再也想不起来了。携笔提上:浮云半生,不见前尘。紫薇花下,冷月无边。提字落款后,一幅画就结束了。这时有小厮过来敲响了他的屋门。临风道:“何事?”
小厮在外头道:“公子,太子殿下着人来请您过府中议事。”
临风这才将手中的狼毫丢在洗笔池中,抬步转过一架屏风,半响后便换了一套衣服,便说一句进来。屋外的侍女们这才捧着水和毛巾走进来。临风一一洗手漱口后往外走去。见小厮还在门前便吩咐道:“你将我屋里的画拿去扔了吧。”
“公子好不容易画好的为何要扔呢?”小厮好奇问道。
临风认真思虑,而后说道:“想不起来的人和事,却留着一幅画只会平添烦恼,扔了吧。”
说着便抬脚往外走去。小厮这才进屋来拿起桌上那一幅画。只小心的将它卷起来,然后四下环顾见没有人在,赶忙塞进自己怀中。他也是个机灵的趁着有空便偷偷溜出府中,来到城中一处有名的书画斋。一转手将那幅画卖了,他又平白多了五十两银子。这才心满意足的跑回府中去。
同样的一天里,有人夜不能寐,有人大梦三生。待司空仲询起身时,太阳已经爬到了正中央。梧桐让人在这院子开阔的地方摆了几十个练功用的木桩。这个时候正抄着手站在游廊下监督小厮干活。司空仲询一路打着呵欠走出来,见到梧桐与他道:“你们练武之人起的可真早,昨夜可是闹腾了一夜,今天不到午时竟然也爬的起来真是怪哉。”
梧桐说道:“殿下你一不学武,二不健身,身子骨自然要弱些,与我等武夫自然不一概而论。”
司空仲询觉得与梧桐说话到没有与卓青垣说话有劲。四下望了望也不见卓青垣后道:“卓青垣呢?他还在睡吗?”
梧桐咬咬牙,不说话。一旁干活的小厮忙着回话道:“卓公子一大早就跑到诸葛将军府上去了,厨房的大娘出去买菜的时候正看见他被诸葛将军扔出门外来,估计现在还在诸葛将军府外转悠着。”司空仲询一听,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卓青垣,果然应了那句,有美女的地方就有卓青垣,有卓青垣的地方就没美女。想起这句话时,他正好想起在卫国的浮欢楼前,流觞等船远去的背影,还有卓青垣那穷追不舍的脸。
司空仲询笑过后只问道:“早膳做好没有?叫他们送来给我。”
小厮思忖着道:“公子现如今早膳时间已过了,要不您现在先吃几块糕点吧?奴才现在就叫人去做。”
司空仲询摆摆手,现在做有什么意思。只沉声道:“不用了,我出去吃。”说着就往门外走去,梧桐如影子一般默默无闻的跟在他身后。司空仲询想,正好趁着今儿有时间好好逛一下这个靖安城,也不失为一个好乐趣。
靖安城中的一处酒楼中。司空仲询挑了个靠近窗户旁的位置坐下来。梧桐招来店里的小二。司空仲询找他要一壶热茶,顺带问他有什么招牌菜尽管上来,最后再加一碟菊花糕。而后小二便欢欢喜喜的往外跑去了。司空仲询正提着茶壶冲茶间偶然的听到身后那张桌子上的人正说着,诸葛将军府外,有个公子一早就候在那里,说是对诸葛小姐一见钟情,想来求娶。但是父母不并不是姜国人,所以这一番只能自己上门前来求亲,怎奈他被诸葛将军连扔带轰的赶了出去。如今候在诸葛将军府外,楞是把人家诸葛将军府的小姐不敢出门。
这桌的隔壁桌有人附和道:“那人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诸葛小姐可是太子殿下的未过门的妻子,姜国数一数二的美人,就他一个外来客也敢跟太子殿下抢人恐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吧。”
司空仲询连忙将杯子抬起来遮挡着自己的脸悄声问道:“他们说的那位不知死字怎么写的人应该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位吧。”
梧桐用眼神示意司空仲询往身后的窗户旁看看。司空仲询捧着茶杯做着挡脸状小心翼翼的往窗户下一望,这一望只让他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因为他看着底下站着的正是卓青垣。正不巧卓青垣刚好抬头上来,四目相对间,卓青垣大声吼道:“司空仲询!”说着就往楼里冲上来。
司空仲询还来不及起身躲开,就见楼梯处卓青垣如一阵风一般从楼梯下冲上来,只一眨眼他已经来到了司空仲询旁边空着的位子上。一手抄起大瓦缸子咕咕的给自己灌水。司空仲询听见旁边几桌茶客嫌弃之声响起,甚至还有人这样粗俗之人竟然敢与我们的太子殿下抢人,真是不自量力。
司空仲询的眉毛跳了跳。卓青垣在喝完一壶茶水后,伸手擦着自己唇边的水迹,道:“吓死老子了,原来诸葛将军府的狗那么凶。”
司空仲询疑惑道:“你没事招惹他家的狗干嘛?”
“钻错了洞,没想到一不小心钻到他家的狗窝里,这不被它咬着出来的。如若那狗是只母的,老子一定认为它是看上了我的美色。”卓青垣爽声道。司空仲询握着茶杯的手一颤,茶杯的茶水悉数泼到自己身上。卓青垣好奇道:“咦,你怎么了,太饿了是吗?老子为你叫吃的去。”
卓青垣话音刚落,司空仲询听见周围的茶客深深的呼吸一口气,有那么一瞬间茶楼里再也没有一丝声音。毕竟这可是最接近当事人的花边新闻啊,估计一会之后整个靖安城都会流传着,卓大公子为得美人一顾不惜钻狗洞一事。司空仲询问道:“忘记跟你说了……”
“我都知道诸葛镜心是太子未过门的妻子对吧。”卓青垣大道。
司空仲询一副你好聪明的样子看着他,而后道:“你知道,那你去自讨其辱做什么。你要知道你身上担着可是我卫国的名声,丢你一个人的面子没事,可你别把我卫国的脸面都丢狗窝里行吗?”
这时小二送来了饭菜,一一摆下后。朝着司空仲询说声慢用,而后就撤了。卓青垣用竹筷夹起一块菊花糕放到嘴里嚼着说道:“这不是未过门的妻子吗?证明大家都还有竞争的的机会,教习先生不是教过我们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这乃是君子所为。”
司空仲询默默地喝着茶。然后再顺带给他添一杯敬道:“若人家太子殿下派兵来剿杀你,我定派人回去通知你父亲和你哥哥,让他们好为你准备后事。”
卓青垣瞥眼盯着他道:“估计杀的不是我,我是用你的名义去拜访的。”
司空仲询一口茶水悉数喷了出来,统统吐到卓青垣脸色。梧桐连忙闭了一下眼睛不忍看这个美好的画面。卓青垣一脸铁青的将脸上的茶沫子擦干净,最后瞪着司空仲询道:“以后跟老子说话时,麻烦把你的口水统统给老子咽下去再说话。”
司空仲询讪讪的指着手中的杯子道:“烫,这茶水太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