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煜为司空仲询选的屋子,前院与后院都沟通着同一条大河。从一跨进正门开始,眼前就凸现出一个前院,在这四方空空的院子里最惹人注目的还是院前那棵参天古树,树底下虬枝蔓延,树顶绿叶葱茏晶莹绿如翡翠,顶上的树枝伸长着枝蔓蔓延开来成一个伞状。树底下设了一张圆形石桌,石桌底下随意摆着几张石凳。圆形石桌上还有一个用白玉石雕刻出来的棋盘,司空仲询不喜风月,唯独对下棋情有独钟。这一下很快就吸引了司空仲询的目光。
古树旁还带着一些假山假石,鹅卵石铺设的小径旁用竹篱圈出一条矮矮的篱笆,矮木蔷薇沿着这铺设的篱笆一路攀沿过去。人沿着小径走过去,宛如这蔷薇将人送去一般。篱笆一直沿着鹅卵石铺设而去,一行人一路沿着鹅卵石走去,抵达了那白玉石桥前,只见这白玉石桥一路微微蜿蜒供起,走过那一段拱桥后,白玉拱桥开始平铺而去,只见白玉拱桥在这里往外扩张开来,一个观景台就这样扑进眼中。台上设着几张桌椅台凳,潺潺河水从底下穿过,观景台上可以看见远处接天莲叶,可现在已是深秋,莲叶已残,莲花已毕,悠悠显出一派凋零的残美。几只鸥鹭在上面停驻着,也许是在扑食。
司空仲询双手握着白玉栏杆,凭目远眺道:“这个地方不知是师弟你为我找的,还是姜国王室的安排?”
南宫煜犹豫着道:“这是太子殿下为师兄准备的屋子,不知师兄可满意?”
司空仲询安静沉默,双目望着地下悠悠河水,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印出他模模糊糊的影子。半响后,南宫煜身后的一位官员默默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唯恐这位殿下说出一句不满意,那他怎么和太子殿下交代?卓青垣在踏进这一处地方时竟然很难得保持沉默,他不是不知道质子该有的生活,他们卫国也有各国送来的质子,他们都住在一个大大的四合院里,哪里可以跟司空仲询现今的住宅可以相较?
司空仲询手指静静敲着栏杆,半响后与南宫煜道:“走吧,一起进去看看。”
南宫煜这才领着司空仲询继续往里走去。走过白玉石桥后,是个花园。金菊开遍,灿若朝霞,一座大大的葡萄架下结满了累累硕果,红紫动人。在往后,用土堆出一个小土丘,土丘上遍植桃李,两边是游廊回院,回廊之后各是院子,院中又种青竹植梅树。
一番观赏下来,司空仲询只觉得这个院子太大了,空阔的有些孤单。黄昏后,南宫煜差人选来一批侍卫和侍女。南宫煜只命人将饭菜摆置在进门前的那一座白玉桥上的观景台上。夜幕下垂,有侍女送来琉璃瓦灯,不悬挂到上空,只安放在每一个桌角边,盈盈等火足以让他们看清自己面前的食物。夜幕下月明星稀,一轮弯月照耀在那粼粼河面上。司空仲询执杯添酒道:“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今日薄酒一杯只当酬谢。”
南宫煜连忙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敬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师兄未免太客气了。”
司空仲询不说话,只仰头饮下一杯清酒。酒过三巡后,月冷清辉,隐隐的周围落下了一层白茫茫的雾。卓青垣几杯水酒下肚,就在那嚷着要见曲水流觞。南宫煜一时间不是很明白他说什么。司空仲询只叫别管他,他醉了。
墙外琴声偷入,司空仲询执着竹筷笑道:“此曲若是能有你相和,定是一曲妙音。”
南宫煜连连摆手道:“你可知这弹琴者是谁?我可不敢贸然与他琴箫相和。”
司空仲询一瞬间有了兴趣,疑惑道:“是谁?”
南宫煜索性饮下一杯浊酒卖个关子道:“你猜。”
司空仲询还没说话,卓青垣急躁道:“猜屁啊,猜。要说就赶紧说,真受不了你们这些酸人,就一句话的事也能磨机半天。”南宫煜一脸诧异的望着司空仲询很难想象他身边会跟着这么一个爆脾气的人。司空仲询耸耸肩,心里说道。你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南宫煜清了清嗓子道:“这一墙之隔的住着的公子临风,他如今可是太子殿下最宠信的幕僚之臣,也是太子殿下的肱骨之臣,他这人平日里也没有什么爱好,只是喜欢清静,他抚琴时旁边若有丝竹相和声,必定会停手罢琴不再弹下去,所以我自不敢与他相和,免得扰了他的兴致。”
卓青垣一脸讶异到不敢置信,他真的不相信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人。不喜别人与自己和曲?司空仲询把玩着手中的杯盏,摇头叹气道:“也许是曲高和寡吧。”
南宫煜低下头,看着杯中残酒印出一轮弯月,一同感叹道:“谁知道呢?”
对啊,谁知道呢?那些人,那些事,旁人怎么猜的透猜的出来呢?月过萧蔷,桌上已经是一片狼藉,南宫煜起身告辞离去。司空仲询只一路将他送出门外。南宫煜只在门外说着留步,而后便只在门下目送着他离开。卓青垣一路劳顿,早早的寻个小厮领他到自己房间去洗洗睡了。梧桐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送走南宫煜时,司空仲询回身看去,只见一片烛火之中,波光粼粼,远处残荷半谢。他微微叹了口气后背着手一路往后院走去。
“做什么唉声叹气的?”一声温**声在他头顶上响起。司空仲询蓦地抬头看去,只见那墙头上临风正一身月白牙服卧在墙头上,一只脚微微曲着。手中还抱着一个酒坛子,他看他时,他正抓着坛子往自己口中灌酒。司空仲询乍一见着他笑道:“你不是在弹琴吗?怎么来到这了?”
临风微微撇他一眼道:“你我的屋子就隔着一座墙,我在那头弹琴,就将你们这里头发生的一切都听得真真的。听着你们推杯换盏的声音,哪里还能在一旁弹琴来附庸风雅,本来希望着你会听到我的琴声派人来请一请我,没料到弹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来敲响我的木门,故也没有办法了,只得抱着一个酒坛子半夜翻上你家墙头,但愿你不要嫌弃才好。”
司空仲询微微皱眉,思忖半响后道:“看来是我的不是了,改日我必定请你一醉方休如何?”
临风揽着酒坛子笑道:“好说,改日有改日的事情,今日就来陪我喝一杯如何?”
“可是……在哪喝?”司空仲询摇头道,这里的摆开的宴席杯盏还未散去,毕竟都那么晚了,觉得明天再让人来收拾也是一样的。故也不让梧桐去喊人,只让它们就这么凌乱的摆在上面。想到刚刚临风说要喝酒,他才知道没办法张罗了。“这里可是没什么地方了。”
临风用脚敲了敲墙头道:“不如你我今夜就做个墙头君子如何?”
司空仲询抬头看着那丈高的墙头。笑道:“也行,我这就去拿几坛酒来。”说着就跑去把之前还未启封的酒坛子抱出来,站在地上一一递给临风。临风一一伸手接过后,看他还在底下张望,故问道:“你把酒都给我了,那你怎么还不上来?”
司空仲询为难道:“我去找把梯子过来。”
说着正打算跑去搬梯子的时候,临风叹口气道:“不用了,我带你上来。”说着飞身下了墙头,几步挪转就来到司空仲询身后,一把架起他的胳膊带着他一起往墙头上飞身上去。清冷的夜风,呼呼的从他们耳畔飞过。眨眼,司空仲询已经被临风捎带着一同坐在这墙头上了。
司空仲询小心的往外探了探脑袋,后吃吃笑道:“不好意思啊,小时候怕苦怕累的就没有习武,所以就更不会你们这些飞檐走壁的武功了。”
“没事,反正多的是会飞檐走壁的人供你差遣,你不会倒也无妨。”临风道。
司空仲询伸手抓过一个酒坛,是啊,反正多的是会飞檐走壁的人供他驱遣,那自己会不会就真的不重要了。这一夜他们不说天下,不说九州,不说对手。只是无言的一口口喝着冷酒,明月清冷。临风忽然觉得自己心中有些感触,脑海中隐隐约约飘过一些模模糊糊的画面,画面中似乎也是这样的场景,两个人坐在墙头上喝酒,可是那画面太过朦胧,他不敢相信是不是真的发生过。跟他喝酒的人是谁?为什么连她的轮廓都已经记不清了。思及此他忽然有感而发道:“我似乎想起很多年以前,我也曾和一个人在这样的夜里喝着手中的冷酒。”
“哦。”司空仲询低吟道:“那是谁?”
临风遥望着遥遥夜空,冷月下薄雾冥冥。手中的酒开始从喉咙处落下湿了衣襟,他仰头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久到我已经想不起来了。”
司空仲询恍然大悟道:“那应该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吧。只有这样的人才不会在你心中留下痕迹。”
“不是。”临风当即否认,在他心里那个如影子一样模糊的人,认不清轮廓的女子,应该是个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为什么呢?因为每一次想起,心口都隐隐作痛。“她对我很重要。”
临风说道。司空仲询疑惑了:“很重要,你却连名字都想不起来?”
“是啊。”临风望着天上那轮明月。很重要的人,重要到,连她的轮廓都记不清了。“也许我忘记了些什么,也许那在脑海中沉浮的记忆只是我一个人的虚幻,也是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只是在这一刻很想很想看清那薄雾重重后面的轮廓。如果能够细数她的眉眼,一定不会让自己再忘记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