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中,王后伸手爱怜的拂过司空仲询的额头。眼里还储着一汪眼泪。宣室殿里的决定和消息已经在后宫中不胫而走了。散朝后,司空仲询当即被王后派来的人接到椒房殿。此时太阳才刚刚攀过梧桐树的枝头。王后哽咽道:“我儿,怎么可以去当质子?”
???“母后。”司空仲询声音萧瑟,喉头一哽。他虽不是王后的亲生儿子,但王后待他一如自己亲生。自幼在她身旁长大,是她弥补了他生命中缺失的那一块对母亲的渴望,这样的一个人,于他而言才是真正的母亲。“母亲,孩儿他日远行,不能再在侍奉,但愿可亲自己保重。”
???眼泪一颗颗砸落下来。去往姜国为质,那将会经历怎样的困苦,他知道吗?他才刚刚回来了,自己那么多年没见过他了,为什么这一见到就又是分别的时候?王后哽咽道:“询儿,当真要舍母亲而去吗?”
???司空仲询抬眸,双目沉痛的看着王后泪盈盈的眼。他不得不狠心道:“母后,我是您的儿子,也是卫国的殿下。”
????“卫国就你一个殿下吗?卫国当真就需要你去姜国为质吗?询儿,是不是你父王逼你的?你告诉母后,母后去为你讨回公道!”王后说着就要起身。司空仲询当即一把拽住王后道:“母后三思,不是父王逼我的,是孩儿自己要去的。母后你应当知道诸侯之中,卫国是国力最弱最小的那一个,如今这九州之内,弱肉强食的不是很明显吗?母后既是卫国的国母,就应该为卫国的子民考虑,孩儿此去是应该的,也是必须的,卫国只有两位殿下,不是孩儿就是大哥,大哥军功显赫是卫国的不败战神,只要他还在卫国,任何人都不敢对卫国发兵,母后你知道吗?”
????王后连连摇头。满头珠花乱坠下来,她一双手捂着脸身子慢慢的滑落在地。眼泪从指缝间掉落下来,一滴滴砸在地上却像砸在司空仲询的心上。对于王后来说这无异于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她无力且痛苦道:“二十年前,我设计害了你的母亲,我的妹妹。自以为从此可以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直到今日我才明白自己当年错的多荒唐。二十年后,我却连你都保不住了,询儿,是娘亲害了你,害了瑶姬,其实该死的人是我,为什么他们都死了,我还活着,我还这么痛苦的活着?”
???“为什么,她们都死了,我却还要活着?为什么?”这一句质问是司空仲询自小听过最沉痛的一句。司空仲询哽咽道:“母后不是的,不是的……你很好,无需自责至此……母后……”
???司空仲询伸手轻扶住王后。双眸微抬,他看见在那一道珠帘的后面,一个苍老的身影正慢慢转身离去。身边母亲还在落泪,那父亲呢?他是否也与母亲一般痛苦。他们这些好像得到一切的人,到最后真的得到了多少?谁知道呢?
???卫灵公懵然颓丧的从椒房殿走出来。一旁的随身的侍卫看见了,连忙上前相扶。卫灵公疲惫的摆摆手,他忽然间很累,那是一种从心底里蔓延出来的疲倦感,外人是不能帮助的。
????“父王。”
????卫灵公顿了顿身子停了下来。却没有转过身来。司空仲询疾步迈下,来到卫灵公身旁,躬身行礼道:“父王可是来见母后的?”
???卫灵公无奈的笑了笑,而后摆摆手道:“去陪你母后吧。”说完又抬脚往前走去。
???“父王……”司空仲询站在他身后那处不远的地方说道:“不知在父王心中可曾怨过母亲?”
???“你是说乐瑶?”卫灵公狼狈转身,他这么一问彷佛一根大棒打在自己头上。司空仲询道:“是的。”
????“你母亲,是天地下最好的女子。寡人……”卫灵公欲言又止,怨吗?恨吗?他不知道,二十多年了,如若还有怨还有恨也是好的,总好过当成什么都没有的好吧。
???“在孩儿心中,孩儿的的确确是恨她的。孩儿不知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恩怨,但是不管怎么说她都剥夺了一个孩子享受母爱的权利。”司空仲询仰头望着那一轮圆满的月亮,继续道:“父王,孩儿这么说,只是希望您,好好待母亲吧,她比谁都爱你,只是她是个很傻的女人,如若你还认为她做错了什么,然后你用这份错误去惩罚她。这样对她未免有失公平,她很爱您,只是找不到正确爱待一个人的方式。”
????卫灵公仰头望着那一轮圆月苦笑。爱,他当初不也是抱着这样一个坚定的理由去害人害己吗?“询儿,你可知道这世上唯有爱是努力得不到的。”
???圆月皎洁。司空仲询愣了愣,卫灵公默默叹口气。低头苦笑,他努力了很久却依旧什么都得不到。司空仲询沉默了,他已经做了他可以做的。在看到那身影离开之后,他也赶忙追了出来,一路走到门外看见的是卫灵公苍茫的脸。明月清冷,月下人影斑驳,苍老的岁月,已经伤了的心,伤痕正在泛着血久久不能结痂。
入秋之后,闷热的天气开始减弱。天高蔚蓝。司空仲询听着探子回报,司空仲垣已经顺利大胜而归班师回朝,不出三日大军便会来到楚丘城下。收到这样的消息,他默默来到庭院外站了许久,有人归来便代表有人离去。院下,清辉玉冷,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箫声孤独清冷,他想若是现在有琴与那吹箫人来一取合奏,也可称为天籁吧。待他回屋去拿把琴出来的时候,箫声却已孤寂而去,宛若从来没存在过。
????司空仲询暗自无奈,遂只好一人揽着一张琴坐在梧桐树下,十指轻抚间,一曲琴音已从指尖倾泻而出。“喂,司空仲询。”
????司空仲询闻声回过头来,只见卓青垣正眼巴巴的扒拉在宫墙上。半个身子探了进来,一只手里还抓着一把菊花把玩着。司空仲询皱眉道;“你半夜不睡觉,爬我的墙头作甚?”
???卓青垣双腿蹬了蹬,一双手又往上扒拉一下,手中一束菊花稀稀落落的掉了几朵。他攀附在墙头上笑道:“这不是听我家老头说,二殿下您,即将前往卫国做人质吗?你不知道那群老头在背地里可欢喜,我想着应该也没有人给你送行,这不今夜想做个好心人来招呼你出去一趟,为你送行吗?”
????司空仲询一听,故作惊讶的问道;“你趴在这多久了?”
???“不久。就一小会,你弹琴那会我就趴在这里了。”卓青垣得意道:“怎样,我这身手厉害吧,连你都没发现我。”
????“我数十声,你必定从那砸下来。”司空仲询冷笑道。
????卓青垣一个白眼丢过去后道:“你小爷我,技术可是杠杠的,就在这站一夜,老子我也掉不下去。”
???司空仲询不做声,心内默数着数字,十声还未数完。就听着墙外一声气沉丹田的一声吼道:“什么人竟敢夜闯皇宫!”
???卓青垣闻声,回头一看。竟发现自己身下站了满满一层的人,手持长矛。就准备往他屁股上捅,他赶忙喊道:“喂喂喂……感捅你老子的屁股,我下来就打的你屁股开花。”
?????夜太黑,侍卫长压根就看不清墙头上的人是谁。只冷声下令,他手下的士兵抬高长矛往上一捅,卓青垣哭着喊一声娘啊。脚下猛的用力一蹬墙跟,似乎是用力过猛,他整个人从墙头上飞了过去。直直的砸在司空仲询面前。司空仲询连忙抱着琴站起来,拍着胸口道:“还好,你没砸坏我的琴。”
???卓青垣这一砸五脏六腑几乎换了个位子,眼角还砸出眼泪来了。侍卫长带着人闻声而至,见着司空仲询齐齐的给行个礼。司空仲询只把手一挥就免了众人的礼,撇眼瞧了瞧卓青垣与侍卫长说道:“这一夜足以见得你们侍卫的功夫做得不够。”侍卫们扑通一声,通通跪了下来。只喊道属下知罪。司空仲询不再说话,只抱着琴往里头走过去。
????卓青垣朝着侍卫骂道:“你奶奶个熊的,敢捅老子,明日我就让我家老不死的废了你!”
????侍卫长回过身来,看见卓青垣一脸乌青的爬起来。锦云袍上扑满了灰尘,他只觉得脑门子被一根大棒打过来,他恨不得现在就当场昏过去。他捅的是谁啊,卓青垣啊,长公主的宝贝儿子,卓府的小侯爷,这个得了陛下御令可以自由出入皇宫的人,这位在楚丘城中鬼见愁的小侯爷。侍卫长当即单膝跪地道:“属下不知是小侯爷,恳请小侯爷责罚。”
????卓青垣抬脚准备一脚踹过去的时候,却扯动了身上的伤口,疼的他龇牙咧嘴。让他这一腿踢的非常不顺利。只好骂道:“给老子记着,你奶奶个熊,真敢把老子戳下来!你是觉得自己命太长了,还是觉得阎王爷是你亲戚他不敢收你是不是?”
????这边卓青垣骂人正骂的起劲,那一边司空仲询已经闲闲的依靠在门廊下。看着他凉凉道:“不是说为我践行吗?还不走?”
???卓青垣这才捂住自己腰一步一晃的朝着司空仲询走来。说道:“走走走,丫的,老子今日出门肯定没看黄历。”
???司空仲询笑了笑。一手飞速的在他腰上给了他一拳,卓青垣吃痛吼道:“司空仲询,你竟敢给老子伤上加伤!”
????说着就往前追去。侍卫长看着,果然是混世魔王。这一下别说伤了,看小侯爷跑的可以跟兔子做个比较。而且他一定还比兔子快。
???碧波湖上司空仲询正歪倚在船上,撑船的是个年过五十的船夫。小小一艘画舫上载着四个人,苏梦枕依旧白衣翩翩的落座在旁,手里还侍弄着一条鱼。曲水一身红衣如火,低头闲抚琵琶。另一旁的卓青垣双目痴痴的望着曲水,嘴角的口水流下又被他呲一声吸起来。司空仲询一拳打在他砸伤的腰上,他吃痛的吼起来:“司空仲询,打老子作甚!”
????司空仲询凉凉道:“不做什么,只是你的口水影响我看风景的心情。”
???“……”
???事情还需从卓青垣带着司空仲询来到宫外的碧波湖上说起来。本来是卓青垣收到消息今夜曲水姑娘会来碧波湖上泛舟,他这才想来碧波湖,可是若是他一个人来,他野心也就众人皆知。于是为了掩饰,他进到皇宫中把司空仲询抓了出来。两人来到碧波湖上的时候,刚好就碰见了苏梦枕带着一身红衣怀抱琵琶的曲水姑娘,弃岸登船。于是乎,卓青垣也赶忙抓着司空仲询一块登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