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宗桓在朱逢时的邀园中宴请赵定方等一众青年将官时,半浓、小醺和姬红叶化身的阿国都曾在倾心台上献艺。
“小醺姑娘”赵定方道:“你在此处,解颐楼的老鸨岂不是要疯掉。”
“多谢侯爷,居然记得奴婢”小醺娇笑道:“半浓姐姐的眼光果然独到,选了侯爷做托付终身的主人。”
“我与半浓姑娘只有一半的师徒之情,绝无主仆之分”赵定方道:“我今日为她赎身之后,她便是自由之身。”
“碧水绕山,长藤绕树,女人终究要找个男人做依靠的”小醺道:“侯爷未将半浓姐姐当做仆人是她的福气,可是她把侯爷看做主人,侯爷却也拦不住,不是么?”
“这…..”赵定方摇头,话锋一转道:“你还未告诉我,解颐楼的花魁,为何会在群玉别院中。”
“侯爷为长乐居的花魁赎身,不是也来了群玉别院么”小醺道:“侯爷请随我来,主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小醺带着赵定方穿过重重庭院,最后来到阿国所在之处。
“这是群玉别院花魁阿国姑娘的居所”赵定方道:“难道阿国姑娘是玉尘街的主人?”
小醺道:“不可以么?”
赵定方脱口而出:“有那个女子愿意…..”
赵定方忽觉不妥,将“沦落风尘”吞入腹中,面露惭色。
“人各有志,做玉尘仙子和如意郎君未必不是好事啊”小醺笑道:“街上的姐妹都羡慕半浓姐姐找到侯爷这样的靠山,可是我却偏偏喜欢留在这里。”
“是我眼光太窄了”赵定方道:“不知阿国姑娘在哪里等我?”
“嘻嘻”小醺笑道:“原来能征惯战的武定侯也会上当,我并没有说阿国姑娘就是玉尘街的主人啊。”
小醺说自己喜欢留在烟花之地,赵定方已经对她刮目相看,被她戏弄也并不着恼,和气道:“请问谁是玉尘街的主人?”
“是我!”
一个女子的声音从阿国的屋中传出:“小叫花子,许久不见。”
一个淡紫色身影从屋内闪出,在赵定方面前站定,唇色深红,有若滴血,齿如编贝,声若蜜糖。
“世子妃”赵定方施礼道:“原来玉尘街是相爷的产业,难怪,难怪。”
“难怪什么?”赵紫烟道:“难怪生意如此兴隆,还是难怪没有人敢在此造次?”
赵定方不想与她言语纠缠,笑道:“想必世子妃已经知道我此来之意,不知世子妃可否高抬贵手,允半浓姑娘入凌云书院。”
“还有十日便是圣上大办寿宴之时,据说御仙山的宗无本大师献上了一个举世无匹的尤物,歌声犹如天籁,需要找一个舞姿惊艳之人伴凌波之舞,一个操琴圣手演奏惊鸿之曲,与这尤物的歌喉相和”赵紫烟道:“圣上看遍了大内的舞姬和琴师,没有一个满意的人选。唯有我玉尘街的阿国姑娘能跳凌波之舞,而能演奏惊鸿之曲的只有半浓姑娘。”
赵定方道:“半浓姑娘入凌云书院,也一样可以入宫演奏惊鸿之曲。”
“我偏不放”赵紫烟上前一步道:“侯爷能奈我何?”
“世子妃视我如仇敌,看来我是无法说服”赵定方叹道:“我与世子算是朋友,不如我去与世子商量一下,请他来想你求情如何?”
赵紫烟眼神闪烁,道:“哪个世子与你这小叫花子是朋友?”
赵紫烟对院中的小醺道:“你先下去吧。”
小醺施礼退出。
“半浓出玉尘街也不难”赵紫烟道:“不过,我家主人说,你须记得欠他一个人情。”
“你家主人…..”
赵定方一直觉得那个人就在御天城中,甚至有几次与他擦肩而过。他曾吩咐钟伯暗中查探对那个隐在赵紫烟背后的制蛊高手,可惜一无所获。
赵定方道:“我记下这份人情,来日定当登门道谢。”
“不必了”赵紫烟傲然道:“用到你的时候,我家主人自然会找到你。”
赵定方道:“那我现在此谢过世子妃了,告辞。”
“赵……小叫花子!”
赵定方转身刚走两步,只听赵紫烟在身后叫了一声,停下来回头看时,赵紫烟仍是一副傲慢娇蛮的样子。
赵紫烟道:“近日京城会有大事发生,你可不要轻易丢了小命……”
司马岳虽死,悬在司马氏头上的利剑却未移除。朝中明眼人已经猜出皇帝对司马氏出手,意在赢氏。赵紫烟所说的大事,可能与此相关。赵定方心道:我若问她是何大事,她多半不会告诉我,又要费一阵口舌。
“多谢世子妃关心”赵定方道:“我会小心。”
“你少臭美,哪个关心你了?”赵紫烟道:“我家主人说,他的蛊毒入体即化入血液骨髓之中,天下没有什么术法可以除去。你现在也是主人撒在人间改变世界的种子,你若死了,主人便白费一番心血了。”
“你的主人想改变世界?”赵定方笑道:“说起来我们算是志同道不合。代我谢过你家主人。”
赵定方出了群玉别院才发觉天色已经渐亮。他身体之中并无异状,对赵紫烟说的蛊毒残留不甚在意,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又想起与宇文熙的一番交谈,心中不免唏嘘:三十年前的师父、谭老前辈和宇文熙这些人,武功术法皆在今日自己之上,师父是巡检校尉,宇文熙是神宵宗主,心机也不会比自己差,以他们的手段,依然落得如此下场,自己想改变世界,可谓任重道远。
三十年后,司马岳聚拢赵剑星、铁无虞、赫连荣城等人为新长生会,意图推行新政。这些一心匡扶宗氏江山的人,或困于宗氏的牢笼之中,或死在宗氏的屠刀之下。
我与他们不同,赵定方心中道:我是绝对不会将性命志向寄托在一个皇帝、一个家族身上。
赵定方昂首阔步走向凌云书院,红日正从他背后升起。
……
凌云书院,竹林精舍。
墨檀书案上放着一个纯白的信封。
信封是用宣纸糊成,既无花纹徽章,亦无字句。
“是上官聆雨送来的”简邕道:“她说这封信与她无关。”
“与她无关?”赵定方道:“能让御天府总捕头做信使,看来写信的人大有来头。不知这里面写的是什么。”
“她说将军打开之后自然知道”简邕道:“这信封已经让钟伯看过,里面并无毒物,新封上也未涂抹毒药。”
简邕说罢退出精舍。
赵定方撕开信封,一股墨香传来。
信封内只有一张信纸,写了几十个字。字是正楷,除了工整遒劲,总让人觉得有一股诡异的气息:那些字的笔画不但过于完美,横竖弯钩这些基本笔画,竟然是一模一样的,仿佛是写在石碑上字,墨迹干了之后,又有工匠以刀凿修饰。
纵然是工匠以刀凿修饰,人手也不可能雕出完全一模一样的两笔,但这张纸上的字却是的。
赵定方的目光在信纸上一扫而过,眼中杀机顿生,不经意间一股火苗自指尖迸出,将那信纸点燃。
燃烧的信纸从赵定方指尖飞出,在空中盘旋数圈之后,又落回书案,只剩一个巴掌大的纸片,上面还有十余字依稀可辨:
“……决战青云寺。楚灵舟再拜顿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