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不曾提过这个名字”赵定方道:“但晚辈在《戚国正史》中看到过,宇文熙,是戚国的叛徒。前辈莫非……”
“戚国叛徒”老者笑道:“正是老夫。许空炎没有提老夫的名字,是因为老夫多年前逃亡南方,很多人都以为老夫已经死了。”
赵定方道:“前辈此番前来,有何事?”
“见两个故人”宇文熙道:“做一笔买卖。这笔买卖做成了一半,故人,却一个都未见到。”
赵定方道:“前辈要见的两个故人之中,想必有一个是家师。”
“不错”宇文熙道:“想不到这个最怕死的人居然舍身与克伽龙王同归于尽,守护妖魔执掌的赤霄山。”
师父原来是惜命的人,不知是什么变故让他看轻生死,玩世不恭……“家师看似玩世不恭,心肠却是极热,他不忍见赤霄弟子为克伽龙王屠戮,所以…….”赵定方道:“宇文老前辈说赤霄山为妖魔执掌,难道云笈天师是妖魔,他不是人族的不死圣贤么?”
宇文熙冷笑道:“知道他不是圣贤的人,不是身首异处,便是流亡异国了。”
赵定方想起云笈天师出关之前杀慕容哲,又在御仙山上莫名其妙夺舍明觉,意图杀死自己,这种种所为十分诡异,背后似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云笈天师术法通天,心胸却是极其狭窄”宇文熙道:“赤霄山中弟子,但凡有术法可能要超过他的,统统被他以裁天剑和空绝刃斩杀。创出恕剑心法的第三代神宵宗宗主慕容光庭,便是被他以裁天剑击落悬崖的。”
宇文熙说的,赵定方在天府原上已经听慕容光庭说过一遍,并不觉得惊奇。
“许空炎虽然不在了,可是我听说他有个衣钵弟子”宇文熙道:“便是你了。我这次来本想还他一份人情,只能给你了。”
“前辈与家师是朋友,以家师的性格,该不会要前辈还人情”赵定方道:“晚辈受之有愧。”
“许空炎虽然是玉霄宗主,却从未真心传剑,你是他的衣钵弟子,也是他唯一真正的弟子”宇文熙道:“我要给你的这件东西,可以保你性命。”
赵定方皱眉道:“前辈适才在街上说晚辈有大灾难,难道是真的?”
“御天城上杀气凝聚,近期必有大灾变”宇文熙道:“你如今身具高位,恐怕难以躲避。我传此物与你,纵然云笈天师出手,也可为你抵挡一阵,接着!”
宇文熙一扬手,一道寒光飞出,停在二人之间,竟是一张一寸见方的符纸。
这张符纸与布下真武传剑结界那四张不同,符纸青黑如铁,四周雷光缭绕。
赵定方刚伸手一触,那道符纸登时化入赵定方掌中。
赵定方只觉心脏骤停,双手一抖,两道雷光自掌心飞出,将桌上的酒坛击得粉碎。
“这是无妄雷印”宇文熙道:“许空炎的火术虽然厉害,但烈火迅疾不如天雷。老夫见这御天城内神鬼横行,少不得当年许空炎的敌人。你单有火术,恐怕难以立足。”
赵定方道:“师父的敌人?我见师父时,他已经是玉霄宗宗主,终日隐居山中,不问世事。不知他有什么敌人?”
“三十年前,戚国皇帝宗延德下诏赐奉君牌给参加演武大会的赤霄和御仙弟子”宇文熙道:“当时有三人武艺术法超绝,夺得玄龙奉君牌。这三人被世人成为三杰,与千年之前的三圣呼应。你师父是其中之一,他与另一个夺得玄龙牌的谭玄度皆入御天城为官。他们两人雄心勃勃,想改变世界。谭玄度在羽林卫中为将,一心想推行新法,废除‘天神之子’的罪名,你师父是巡检校尉,在暗中支持谭玄度。”
他相见的另一个人,便是谭玄度吧,赵定方心道:可惜谭老前辈也已与世长辞了。
“可惜谭玄度看错了宗延德”宇文熙道:“宗延德封你师父为紫衣巡检,无非是想用他的武功术法诛杀异己;封谭玄度为将,是为了得到谭玄度的五轮秘剑之术,借此入天神之境,永生不死。”
赵定方道:“那位谭玄度老前辈推行新法之时,前辈您也是支持者吧。”
“赤霄乃剑仙之山,亦是守护人族之山。当时箭极原上的鬼兵异常猖獗,世人皆以为鬼兵乃神族前锋,神族主力不久便会挥军南下”宇文熙道:“国中有志之士谁不想为国之干城。宗延德赐奉君牌给参加演武大会的两山弟子,亦是为振奋威武。谭兄见此,以为遇到不世明君,一心想成就大事。却不知皇帝虽然年纪轻轻,却中了贪图长生的魔障,对谭兄的谏言充耳不闻,只是设法命他将五轮秘剑之术传与皇帝一人。我们得知谭兄被宗延德囚禁,曾想设法营救,可惜被太后察觉,召来无间堂的高手在栖灵寺外设下陷阱。许空炎是紫衣巡检,事先得到风声,前来相救。当日栖灵寺外血流成河,许空炎只来得及救我出去。我们未能踏入栖灵寺一步,三十年了,我还不知谭兄是生是死。”
赵定方道:“前辈想要见的另一个故人,便是谭老前辈吧。”
“国非故国,却有故人在此”宇文熙道:“皇帝已经过了五十岁。宗氏皇帝除了神武皇帝活了九十九岁,还没有第二个皇帝活过六十岁,宗延德不会轻易杀了谭兄的。”
赵定方叹道:“谭老前辈一腔热血,满怀壮志,若是三十年都一筹莫展,恐怕生不如死吧。”
“老夫已经得到许空炎的死讯,纵然谭兄已然为宗延德所害,也是意料中事。”宇文熙道:“生死无妨,老夫只不过想听一听故人的音讯,也好对这妖魔横行之地彻底死心。”
“前辈”赵定方道:“晚辈三日前夜探栖灵寺,见过谭老前辈。”
宇文熙面容威严庄重,不苟言笑时如同铸铁的昊天神将,此时却惊得胡子直抖:“谭…..谭兄他还活着……”
“哈哈”宇文熙忽然笑道:“栖灵寺防备森严,当年我们集合赤霄、御仙门下十余名高手都攻不进去,你如何能进入其中见到谭兄?你是想以谎言为我宽心吧。许空炎最长于此道,你是他的衣钵弟子,应该学了不少歪门邪道。老夫不会上你的当。”
赵定方将那夜见闻简略与宇文熙讲了一遍,宇文熙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先是悲戚,后又欣喜道:“我原以为鉴心大师十分可恶,细细想来,谭兄若是真个入城见了宗延德,恐怕会失望三十年。他在僧娑罗结界中踌躇满志三十年,一朝窥破,撒手人寰,也算幸运。你师父对所有事心知肚明,却有口说不出,反而不如谭兄。”
赵定方见宇文熙也将事情看开,心中多了一丝宽慰,道:“前辈说来此处做生意只成了一半……晚辈在左藏寺任了一个职务,有能帮到的地方,前辈不要客气。”
“老夫做的生意与寻常生意不同,要成当时便成了。当时未成,再做,便算下一单生意了。”
宇文熙起身道:“故人已逝,老夫对此地再无牵挂,不会再踏足晴波山以北了。若是有缘,老夫请你喝南方的美酒。”
赵定方亦起身道:“前辈保重。”
宇文熙收了钉在房间四角的符纸,昂首出门,转入一处暗巷,又变成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
赵定方将一张银票放在桌子上,叫来一位玉尘仙子,道:“告诉你家主人,武定侯前来为半浓姑娘赎身了。”
不一刻,另一个玉尘仙子来到赵定方面前,道:“侯爷,可还记得奴婢?”
来人正是解颐楼的头牌小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