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动眼睛盯着赵定方,简邕手刚按在剑柄上还未拔出佩剑,岩动斜斜击出一掌。
简邕不及拔剑,连剑鞘一起举剑格挡,连人带剑被掌风击飞,重重撞在船舷之上。
宇文青萝并未拔剑,而是将双手按在甲板之上。
岩动刚欲迈步,忽觉脚下虚浮,接着脚踝一紧,低头看时,只见原本光滑坚硬如石的甲板此时已如波涛翻起,数道绿色枝条自甲板中探出,每一道皆有拇指粗细,以甲板为根,紧紧缠住岩动的双脚。
岩动一拧身,向上拔起一丈,脚踝上的枝条尽数扯断。
宇文青萝双手抬起,地上的枝条如蛇仰头吐信,纷纷向空中刺去。
岩动猛然从高处降下,脚下似有无形火焰,那些尖锐的枝条在岩动脚底一尺处开始燃烧。岩动踩着火星降至距离甲板三尺处。
岩动脚下的甲板仍如浪涛翻卷,岩动停在距离甲板三尺处,张口向宇文青萝吹了一口气。
宇文青萝向后跃出一丈,被岩动吹过的地方一片焦黑,似被雷火燎过。
宇文青萝以水木二术见长,虽说水术可克制火术,那不过是在施术者功力相当的时候。宇文青萝的魂魄是神族以游龙为体炼度而成,与真正的神族相比,对天地之力的驾驭能力十分微弱,还受魂魄寄居的人族躯壳限制,遇到岩动这样的火术高手,攻守之势便颠倒过来了。
岩动的大悲风并未到无形无相之境,对宇文青萝来说仍极具威胁。
宇文青萝双手一合,两道水柱自画舫两侧升起,柱顶做龙首之形,咆哮着扑向岩动。
岩动双足尚未落地,双掌向向两侧击出。
掌风如锤,将那两道水柱顶端的龙首打成一片水花。
岩动在空中如履平地,迈开步子,向高处跃起,双手轮指连弹,空中尽是嗤嗤劲气破空之声。
宇文青萝接连向后跃去,一直跃到船头,险些落入水中。
岩动举掌正要扑下,却听背后劲风袭来,刚要躲避,却见雪白的剑尖已经自胸口透出。
赵定方以斩铁之术掷出甘泉剑,自岩动背后刺入,胸前刺出,右手向下一拽,正要将岩动从空中拉下,却觉得甘泉剑上全不阻力,刷一下钉入狼藉不堪的甲板。
空中的岩动,消失了。
玄化之术!
一股寒意自赵定方心底传来,他未回头,左掌已经向后拍出。
岩动正在赵定方身后两丈处的半空,双掌齐出。
砰砰两声闷响,赵定方在甲板上后移一丈。
后移之时,赵定方右手一张,甘泉剑脱手飞出,直取岩动咽喉。
红光一闪,甘泉剑将袈裟钉在木楼的栏杆上,岩动一身月白僧袍,已经落在木楼顶上,仍是双掌击出的姿势。
赵定方止住后移之势,胸前的衣服上出现一个手掌形的破洞,江风一吹,胸前背后衣衫尽碎,露出胸前苍青的菱形符咒。
岩动的双掌掌心之上皆有刀剑之形的印痕,左手一道赤红,右手一道青白。
“左手明王,右手天罡”赵定方擦去嘴角的血迹道:“大师一身二印,晚辈生平仅见,幸会幸会。不知大师是受何人之命来取晚辈的性命?”
“胸藏兵甲,手握炎龙”岩动将双掌隐入大袖道:“将军亦是一身二印。要杀你,果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赵定方在天府原上受慕容光庭指点时,得知七绝印之秘,分别是风相天罡绝神印、雷相无妄裁天印、金铁之相将军传剑印、木相长生不死印、水相波月无常印、火相明王破魔印、土相厚德君威印。
除了自己身上的火相明王破魔和将军传剑二印,还见过卫仁孚的土相厚德君威印。岩动的无妄绝神,是赵定方见过的第三中印咒。
岩动身兼明王、天罡二印,赵定方身兼明王、将军二印。适才二人交手,岩动双掌齐出,一掌拍出无相金刚剑气,一掌拍出空绝掌掌力。赵定方以将军印护住全身,以左掌与无相金刚剑气相抗,以胸口硬接岩动的空绝掌,再以右手甘泉剑飞刺岩动咽喉。
岩动不但术法高强,身兼二印,还有玄化之术,是除云笈夺舍的明觉之外,赵定方遇到的最强对手。
在此之前,赵定方见识过三种玄化之术,杨显的玄雷飞化,玉尘夫人的无常玄化和无碍大师的烈炎玄化。
杨显的玄雷飞化不能久持,只有片刻而已,不足为虑。玉尘夫人的无常玄化和无碍大师的烈焰玄化都极为精妙,不过这二者玄化之时尚有迹可循。
而岩动的天罡玄化,来去如风,无形无迹无影无踪,最为棘手。
赵定方硬接岩动一掌,本是想与他两败俱伤,去其玄化之能,己方的宇文青萝和简邕方有隙可乘。
想不到岩动连这一击也躲过了。
“天罡印乃浩然正气至高境界”赵定方脸色如常道:“大师是御仙山门下,一手空绝掌和空绝指法出神入化,想来与赤霄山上的宗师有些渊源。大师不要急着杀我,说不定我们还可能是师兄弟。”
“赤霄山弟子皆说贫僧的术法是空绝掌和空绝指”岩动双手抄在一起,道:“御仙山的弟子却说这是无相金刚手和无相金刚指法。无论如何,贫僧的术法皆是戚国律法所定正道之法。将军的斩铁之术是邪法。而这位青萝姑娘能用水神术和木神术,已是戚国律法不容的妖人。贫僧虽有好生之德,却不能不守王法。”
岩动脸色虽然如常,赵定方却在他的语声听出气息不继之相。
对人族来说玄化之术最耗功力,原来他也并非游刃有余,赵定方心道:他将双手全隐在大袖之中,定然是结印,不知道是在恢复功力还是想寻机施术。
“既然大师不肯容情”赵定方道:“那晚辈得罪了!”
赵定方双脚扎稳马步,双手翻飞结印,身前三尺处火云渐生,飞速凝成火球。
火球涨至人头大小时,围绕火球飞旋的火云忽做黑铁之色。
木楼顶上的岩动脸色一变,双手一分,大袖张开,两道无形剑气带着炽烈的热风刺向赵定方和那黑色火球。
赵定身后出现两个焦黑的孔洞,火球和和赵定方人影一起从岩动眼前消失。
岩动还未缓过神来,面前的栏杆炸裂,甘泉剑如破壁飞龙,从栏杆中飞出来,直取岩动咽喉。
赵定方使出的日魄之术和日魄之上附着的黑炎皆是幻术,并非大悲明王之火。
岩动未及恢复功力,便以无相金刚剑气击向火球和赵定方。赵定方早有防备,以分身剑身法避开,以斩铁之术催动甘泉剑,刺向岩动。
甘泉剑刺入岩动咽喉,赵定方只觉手上一轻,岩动早已消失不见。
岩动再次出现在赵定方身后,左手大袖一挥,将刚刚爬起的简邕和正欲上前的宇文青萝扫倒。右掌再次击向赵定方。
岩动被赵定方打了个措手不及,赵定方却对他的玄化之术早有防备,甘泉剑早已回到手中,劈出一道浑重剑风,与岩动的空绝掌风撞在一处。
两道劲风汇成一股,将赵定方身后的木楼楼顶个整个端飞。
岩动的掌风更劲,只因赵定方的剑风只是虚招。
赵定方躲过岩动掌风随即全力挥剑,三道赤色光华自剑锋飞出,迅若风雷。
岩动身在半空,避无可避,正欲玄化,却听尖锐的利器破空之声响起。
一道乌光自赵定方左手中激射而出,直取岩动心脏。
月白的影子从空中坠下,砰一声摔在早已翻裂狼藉的甲板上。
三道明王斩穿过岩动的左肩、左胯和右侧肋下,斩在画舫的船舷上,留下三个焦黑的印痕。
赵定方不敢怠慢,持剑上前,正欲将岩动头颅斩下,却见岩动豁然站起,月白的僧袍上有三道缺口,缺口之下的创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叮一声,一枚近半尺长的黑色铁针掉在甲板上。
岩动看了一眼那根铁针,道:“定魂针。”
赵定方看着岩动身上正在飞速愈合的伤口道:“长生印。”
长生印是木相印咒,不知为何岩动虽有长生不死印,却不能使用木神术。
若是岩动也能如宇文青萝那样御使木蛇,赵定方虽有将军印护体,此刻也难在船上站稳。
赵定方已觉气力不继,却不敢稍事休息。
他知道,岩动中了他的明王斩之后功力要大打折扣,但他有长生印,恢复起来比赵定方快得多。
要打败这个身兼明王、天罡、长生三印,又会玄化之术的敌人,只能将他的头斩下来,再将尸首皆化为灰烬。
赵定方原地飞旋一周,甘泉剑脱手飞出,犹如月轮,绕向岩动身后,他本人以手为剑,刺向岩动。
岩动原地不动,严阵以待。
赵定方突至一半,忽地停住,右手五指开合,甘泉剑飞旋更疾,在岩动身上斩击数次。
岩动脖颈、双臂、腰腹皆被斩断,月白僧袍断做三截,缓缓飘落。
赵定方只觉眼前一花,左手剑诀一挑,甲板上的定魂针倏地飞起。
还是慢了!
赵定方心中一沉,甘泉剑斩中岩动之前他已经使出玄化之术,月白僧袍里面的只是一缕清风。待赵定方以斩铁之术将定魂针挑起时,岩动早以玄化之术避过了甘泉剑的斩击。
岩动忽地出现在赵定方面前三尺处,左手之间夹着定魂针,右手如剑,急刺赵定方,出手招式和赵定方适才所用一模一样。
赵定方心中一片冰冷。
无因之剑。
无因之剑乃风术中极为特殊的一种,中招之人术法武功散尽,受尽苦痛折磨之后方会死去。昊天台上,赵定方便以此术击中楚灵舟五脏。无因之剑的威力和歹毒令赵定方十分谨慎,若非深仇大恨十恶不赦之人,他绝不会使用此术。
他并无天罡印,在黄泉林中尚能将源泉之木以此术杀死。岩动虽然受伤,却有天罡印在身,以天罡印催动无因之剑的威力不会比赵定方以明王印催动无因之剑的威力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