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兄本是来抢钱的”赵定方笑道:“不也跟我说了许多废话。”
“你莫要耍什么手段,任你多少高手,只要有一滴水在,你都奈何我不得”陈胄道:“你也莫打招安我的主意,我本是昆吾军械坊中手艺最好的铁匠,我拿的俸禄比五品官还多,皇粮老子吃够了,打定了主意要同皇帝过不去。我看你也是坦荡之人,莫再聒噪,动手吧。”
赵定方道:“我若一直不动手,陈兄难道要随我们一同顺流而下进锦官城么?”
陈胄道:“你是朝廷命官,朝廷命你来抓我,你却迟迟不动手,难道你想入伙同我一起在此劫富济贫不成?”
“劫富济贫有很多好地方”赵定方道:“落草为寇,是最没出息的做法。”
“呸”陈胄道:“你衣着光鲜,悬剑佩玉,肚子里想必装了许多经国济世普度众生的手段。老子偏偏不听,老子就是要落草为寇,让你们这些道貌岸人之人心惊胆战才开心。”
“哈哈哈哈”赵定方大笑道:“痛快!赵某与陈兄虽是敌人,陈兄为人光明磊落言语洒脱不羁实在令人钦佩。陈兄若不嫌弃,先与赵某痛饮三杯,再全力厮杀可好?”
“我在灵水上大劫了大小商船上百艘”陈胄道:“船上的护卫兵丁,见了某家翻江之术无不屁滚尿流哭爹叫娘,能站着跟我讲话的,你是第一个。不过你术法尚不及我,我欣赏你,却不佩服你。你只配和我喝一杯。”
赵定方道:“简邕!”
简邕端着一只酒坛从木楼之中走出,递给赵定方道:“都打烂了,只剩这一坛。”
赵定方戳破泥封,举起酒坛,仰头向口中倒了足有一斤酒才放下酒坛,对陈胄道:“陈兄,请!”
赵定方轻轻一推,酒坛飞向船头的陈胄。
木楼之上,岩动见赵定方将酒坛推向陈胄,不解道:“他在做什么?”
宇文青萝抚着木笛道:“交朋友”。
岩动道:“我以为赵将军是在欲擒故纵。”
“欲擒故纵是对敌人。他若对陈胄欲擒故纵,无论成败,陈胄都是敌人,区别,只不过是活的敌人和死的敌人。”宇文青萝道:“若是成了朋友,这个敌人便消失了。欲擒故纵若成了只是少了一个敌人,交朋友不但少了一个敌人,还多了一个朋友。他是个贪婪的人,大师说他是选欲擒故纵,还是选交朋友?”
“赵将军学贯两山,兵法剑术皆是上乘,年少得志封侯拜将,名扬天下”岩动道:“天下人谈论他的人很多,只是传说而已,懂他的人却寥寥无几,宇文姑娘该算是其中一个吧。太子殿下选宇文姑娘做赵将军的副手,知人善任,有英主之才。”
“大师一句话便夸了三个人”宇文青萝道:“比那些只会打机锋的和尚高明多了。”
甲板上传来咕咚一声巨响,二人往下看去,只见赵定方袖手站在甲板上,面前直挺挺地躺着一个大汉,正是吞江虎陈胄。
“在酒中下毒”岩动道:“赵将军的交友之道真是出人意表。”
宇文青萝柳眉微皱,缄口不言。
岩动与宇文青萝下楼,正碰见躲在一层大厅中的温若和温婉。
“外面的……”温若扶着温婉的肩头道:“是吞江虎么?”
“是的”宇文青萝道:“已经给相公麻翻了,姐姐要不要去看看新鲜?”
温若摇头道:“刚才在船中晃得七荤八素,头昏得很。我还是在这里休息吧。”
温婉在厅中守着温若,宇文青萝与岩动一同来到赵定方身边。
“你这狗官好生狡诈”陈胄在甲板上挣扎着站起,摇摇晃晃仍难站稳,指着赵定方的鼻子道:“竟然在酒中下毒,算什么英雄好汉!”
“狗官自然狡诈,我若是狗官,如何再做英雄好汉?”赵定方道:“陈兄眼中百官皆是猪狗,我既然在朝为官,被陈兄叫狗官无可厚非。不过,我在陈兄酒里下的,并非毒药,而是良药。”
陈胄道:“某家水神之术举世无匹,如今无风无浪,某家却在一条船上站不稳脚跟,还说不是毒药?”
赵定方道:“我放在酒中的是安神散,半个时辰之后,陈兄便可活动如常。”
陈胄仰天长啸,画舫之下登时出现一个漩涡,画舫开始打转。
宇文青萝神色如此,岩动脸色微变。
画舫只是转了半圈,水中的漩涡便消失,陈胄踉跄几步,又一跤跌倒。
“陈兄水神术果然举世无匹”赵定方道:“我错了,不到半个时辰,陈兄便可活动如常。”
“此人术法虽然高强,为人做事却愚不可及”岩动道:“这等人若能为朝廷所用方有一线生机,若是与朝廷为敌,迟早死无葬身之地。将军,让贫僧超度他吧。”
“大师莫急”赵定方道:“陈兄是晚辈的朋友。”
“朋友?”岩动道:“若是朋友将军为何还要下药将他麻翻?”
“朋友有疾,我有良药在手,怎么能袖手旁观呢”赵定方道:“我相信陈兄用了我开的这副药之后,应该不会再这般愚蠢了。陈兄,小弟的药疗效如何?”
陈胄恨不能将赵定方撕成碎片,可惜那张故作关切的脸近在咫尺,他却连手都抬不起来。
赵定方自在御仙山中了明心下的安神散之后,便对这种无色无味的麻药情有独钟。他又将血檀浆果酒的奥秘讲与钟伯,命钟伯配制出更加霸道的安神散,连陈胄这种筋肉强劲术法高强之人,喝了之后也会手无缚鸡之力,一筹莫展。
岩动双掌暗聚无相金刚剑气,目光如剑道:“此人非死不可。”
“大师”赵定方挡在岩动面前,道:“皇帝派你随我南下锦官不过是为了传根芜大师的法旨给蒙赤。蒙赤是根芜大师的俗家弟子,你办的是私事。我是钦差,一路上的公事由我做主。擒拿陈胄是公事,大师不要越俎代庖。”
岩动从大袖中掏出一物,对赵定方道:“将军可识此物。”
那是一块圆形铜牌,朝外的一面刻着狰狞的虎头。赵定方知道,虎头背后是八个阴刻的篆字:“巡行天下,检点四方”。
赵定方道:“原来大师是巡检司的人。此行是来助我擒拿吞江虎,还是仅仅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岩动收起巡检校尉的腰牌,道:“一月之前,巡检司暗中命灵水两岸各州府县以渔船充当商船,将货物拆分放在渔船之上通过灵水。奇怪的是,充当商船的渔船全被吞江虎认出。”
“铜臭难掩,放在什么船上都难以隐藏”赵定方笑道:“大师是想说灵水两岸的渔民和商船上的水手与吞江虎勾结吧。我这艘画舫是空船,是来擒拿吞江虎的,那几个水手若是他的同伙为何还要传信给他来送死?”
岩动对赵定方的哂笑视而不见,继续道:“我悄悄在船上放了一箱银票,将军不知道,这几个水手却知道。”
笑容僵在赵定方脸上。
他心惊的并非那几个水手是陈胄的同伙,而是,此事是他一手策划,岩动却能背着他在船上安排银票、查探水贼,而他竟然一无所知。
“吞江虎虽然术法高强,却是个蠢蛋,他不过是一个幌子”岩动道:“真正的祸首此刻正藏在船舱里,等着与吞江虎夹击我们。赵将军……”
岩动欺近一步道:“你以为你便不愚蠢么?”
岩动两脚一错,绕过赵定方,直扑陈胄。
赵定方身形一动,以分身剑身法拦在陈胄面前,喝道:“大师……”
赵定方话未说完,岩动双掌已经结结实实打在赵定方胸口,将赵定方打得倒飞出去。
被击中的一瞬间,赵定方看到岩动眼中暗藏的笑意。
赵定方被岩动打飞,简邕和宇文青萝始料未及,一时不知如何出手。
一道火蛇自岩动手中飞出,缠在赵定方脚踝上,用力一扯,将赵定方撤回甲板。
赵定方身怀大悲明王之力,右手持明王印,参悟归元剑法之后,火术大为精进,岩动双掌之上虽然灌注无相金刚剑气,并未伤及赵定方的筋骨,只是将他震得五脏险些移位。
剑光一闪,火蛇折断。
赵定方在空中一个翻身,借岩动那一扯之势,落在三丈开外。
未等赵定方站稳,岩动回身连出三掌。
赵定方只觉胸口被三柄铁锤击中,蹬蹬蹬连退三步,张口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阵发黑,急忙用剑撑住身体。
岩动出手极快,毫不犹豫,直到此时,简邕和宇文青萝才看出岩动要杀的,根本就是赵定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