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定方道:“前五名是哪几位贵客?”
阿茶道:“第五名是毅侯之子,宗建阳;第四名是昭王世子,宗退之;第三名是荣王殿下,第二名是慕王殿下,排名第一位的,是金今日宴会主客,太子殿下。”
赵定方一听要与宗戎和宗睿同桌饮酒,左手不由自主按在剑柄上,口中道:“除了这五位贵客,同上倾心台的,还有哪些?”
阿茶一一道来:今日朱逢时一共请了十四位贵客上倾心台饮酒,除了几位王侯,还有镇国大将军李潜渊长子李青州、羽林卫左军将军铁繇之子铁无虞、大理寺卿司马辙之子司马岳、御史大夫赵恭弼之子赵剑星、刑部尚书杨彦昌之子杨显、威武卫指挥左使上官隐之子上官雨时、羽林右军副将赫连储次子赫连荣城、星源城司库毕世普之子毕方。
赵定方口中道:“今日宴请不止是文武重臣之子,连太子也来了。看来朱老板不仅受当今皇帝恩宠,将帝国明日君臣也一并收入囊中了。如此气概,堪称无冕之王。”
心中却道:这场宴会敌友齐聚,不知是敬酒多些,还是罚酒多些。
阿茶不知赵定方心中盘算之事,却被“无冕之王”四个字吓了一跳,忙道:“侯爷切不可这般说,我家主人不过一个商人,说到底不过是个草民,若是加王字于草民头上,会折煞草民。”
“草民?”赵定方笑道:“若是天下草民都有你家主人这样的手笔,那泱泱戚国便真成神霄之境了。”
赵定方料想酒宴之上难免要与宗戎、宗睿等人交锋,只是邀园之内,大庭广众之下毕竟不似赤霄山或是盈关,众目睽睽,他这个武定侯应该对宗氏感恩戴德,对两个皇子必定礼遇有加,纵然两人或是两人手下有不恭敬之处,也要隐忍赔笑,不要说拔剑,恐怕说句口气重些的话也会被旁人看低。
想到此节,赵定方眉头紧锁,一时连道路两旁的风景是何色彩都看不入眼,阿茶对这些奇花异木的讲解更是听不入耳。
不知不觉中,眼前豁然开朗,已经到了一处广场。
说是广场,不过与昊天台大小相仿,一色天青石铺就,石板是篮白二色。与昊天台的平滑如镜不同,石板之上多有空洞。
广场四周有几处木石桌椅,但除了阿茶与赵定方,并无旁人。
阿茶道:“此处本是爵位、官职低些的客人迎候爵位、官职高些的客人之处。太子向来平易近人不拘礼数,不必诸位贵客在此相候,只有我家主人在门口迎候便可。其余贵客径直登上倾心台即可。”
广场四周有十六个路口,其中十五条宽度相去无几,剩下的一条路居中,显然比其他道路更宽。
阿茶指着那个路口道:“那里便是上山的路,侯爷若是看景色看得倦了,可乘撵或是骑马上山。”
赵定方四下环顾,广场四周遍植花木,树影之间,时有碧色琉璃瓦闪光,飞檐隐现,楼阁之中必定有婢女家丁随时候命。
赵定方道:“不必了,邀园中的风景奇异秀丽,我想走上去,多看几眼。”
阿茶笑道:“侯爷若是喜欢,想来多少次便来多少次。”
登峰的路口中吹出一阵清风,夹杂着清新的草木清香,令赵定方精神一阵,将心中烦躁扫去大半,阿茶的讲述也听得分明。
这山中的花木是朱氏的商队从天下各处收集而来,有赤霄山上的苍松翠柏,有御仙山上的金刚木与翠竹,有北方的墨檀与南方的血檀,十步一景,不一而足。
赵定方道:“邀园之中的花木来自天下各处,花季想必也各不相同,为何我所见的鲜花无不吐蕊绽放,树木无一枯萎凋零?”
阿茶道:“侯爷若是到了峰顶,还有更奇的:碧海生云,经年不散。”
赵定方沉吟片刻道:“莫非园中有秘术加持?”
“侯爷猜对了一半”阿茶道:“邀园地底有一段神木,采自黄泉之林,邀园四面围墙皆是自这段神木之上生出。春秋一色。园中花木,无论冬夏,任意生发绽放,也是与那段神木有关。只不过我们这些下人并不知其中奥妙,想来那段神木也是被什么施了秘法。”
黄泉林中的神木,赵定方心中一动,忖道:阿茶所说的神木应该就是黄泉林深处的有大蛇飞蚺盘踞的源泉之木。
赵定方本以为自己那一行九人是近千年来,第一批深入黄泉森林,到达源泉之木所在地的人族,不由喃喃道:“想不到还有别的人族到过那里。”
阿茶耳朵十分灵敏,奇道:“难道侯爷去过神木生长之地?是了,侯爷本是昭王麾下的枭骑,到过黄泉森林也不奇怪。”
赵定方道:“我也只是听同袍说过而已,想不到今日能亲眼见到,有些惊讶。”
二人前行数百步,道路两侧林木变得高大笔直,三丈之下一个枝桠也无,犹如宫殿之中的石柱。
“黄泉林”赵定方道:“看来这里确实有神木。”
那段黄泉林有百尺长,如一道长廊,长廊之中,静谧无声,二人走在路上,如经过一座荒废已久的宫殿。
阿茶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道:“侯爷,小婢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这一路上阿茶姑娘为我解释了不少疑惑,眼界大开”赵定方道:“礼尚往来,但问无妨。”
阿茶道:“侯爷曾与神族交战,可见过神族使用火术?”
赵定方停住脚步,不解地望着阿茶。
阿茶亦望着赵定方,眼睛清澈如水。
“我还不曾见过神族使用火术”赵定方道:“火术不是人族独有术法么?阿茶姑娘为何有此一问?”
阿茶眼中闪过一丝欢欣,道:“侯爷这般说,阿茶便放心了。”
赵定方想起阿茶掌心腾起的青色火焰,猜道此问大概与她的舒火术有关,便道:“阿茶姑娘的火术很奇特。我修习也有些时日,朋友之中不乏火术高手,却从未见过青色火焰。”
阿茶道:“小婢火术并无天赋,误入歧途。”
“炉火纯青乃至高境界”赵定方道:“你的火术非但不是误入歧途,反而是正道高峰。”
阿茶似是不愿再提及此事,笑道:“侯爷谬赞,小婢愧不敢当。”
阿茶虽已无心再谈此事,赵定方身上的大悲明王也非火焰本色,听道阿茶的问题便知她知道些火术中秘密,便忍不住想追问到底。
“阿茶姑娘的问题很有趣,令我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赵定方缓步向前,道:“你想知道神族是否会使用火术,我想知道的是,人族是否可以驾驭木神术与水神术以及天工之术。”
阿茶道:“侯爷说的是天神之子。”
赵定方摇头道:“我从来不觉得一个会用水神术或是木神术的人族与会用火术、雷法的人族有何不同。天神之子…..”
赵定方想起自己在赤霄山上险些因为这个称号被云门四杰联手除掉的事,忍不住将心底里的话说出口:“不过是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罢了。”
阿茶道:“侯爷这么说……”
赵定方道:“触犯王法,是么?”
阿茶低头不语。
赵定方道:“你觉得王法句句皆是真理么?”
“这……小婢驽钝”阿茶道:“不过,阿茶知道的是,触犯王法是死路一条。”
“王法永远是对的”赵定方道:“因为王永远是对的,触犯王法便是忤逆王的意志,自然死路一条。”
赵定方见阿茶面露惧色,心底叹息一声,暗道:她虽然火术别具一格,始终不过一个在皇恩浩荡之下出生、长大的小姑娘,与他这个跨越两世的人不可同日而语,与她讲这些,恐怕会令她受到连累。难怪她会顾左右而言其他。
赵定方不由加快脚步,阿茶追赶不及,落后了几步。
“赵将军!”
阿茶在后面道:“我有些话,想说。”
她没有叫赵定方的爵位,而是称呼他的军职。
赵定方回头道:“此处无人,但说无妨。”
“多谢将军”阿茶道:“将军说我的火术是纯青之色,乃火术之高境界,我的师父也曾说过。”
赵定方点头示意阿茶继续说下去。
阿茶道:“修习火术之人,即便天赋过人可以勇猛精进者,耗尽一生心血,能达此境者寥寥无几,而我的火术却是天生如此……”
赵定方道:“只有神族的术法乃是天生,你以为自己是天神之子,可是偏偏火术乃人族独得之秘,你才敢在旁人面前施展。”
阿茶道:“实不相瞒,赵将军是近十年来,第一个见我施展火术的人。”
赵定方道:“你施展给我看,可是为了到此处问我这个问题?”
阿茶点头,道:“我早听说射杀神族的英雄赵将军不但射术超群,还是位火术高手,便有心想向将军求证此事。无奈我只是一个婢女,无缘与将军相遇。昨日得知今日酒宴由我伺候将军,欢喜得一夜未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