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无虞、唐玉关二人在城墙上见讨逆卫兵马如潮水退去,心里捏了一把汗,急忙下城开门,迎接孤身出城的赵定方。
赵定方打马进城,满面倦怠,眼睛却是神采奕奕。
“赵将军,姬仲廉为何退兵”唐玉关道:“你不会他定了什么城下之盟吧。”
“没有城下之盟”赵定方笑道:“明日我便可以把城池拱手相让了。”
唐玉关惊道:“拱手相让?还不如出去跟讨逆卫打个痛快。”
“拱手相让?”铁无虞道:“姬仲廉三番五次被赵兄算计,恐怕就算送到他的嘴边,他也未必敢放心吃。”
“不错”赵定方道:“姬仲廉此时对泠州城已然是疑神疑鬼草木皆兵,若不把城墙先踏平,他是断然不会再与我军交战了。至于讨逆卫为何会退兵,姬仲廉见到霍骏人头吐血晕厥,讨逆卫不战而退。我看,若非五虎中另外三虎前来,或是姬冲亲至,我们至少有半日的时间休整。”
一名羽林卫骑兵飞驰道三人马前道:“赵将军,宋中将军的风骑兵打开西门,正在指引百姓出城。”
“由他去吧”赵定方道:“盯紧姬仲廉大营,只要他的骑兵不出动,我们便无需担心。”
那名羽林卫又道:“宋中将军还命我传话给将军,百姓出城之后,风骑护送泠州百姓到夺影城。守城之责,尽在赵将军一人。”
赵定方道:“那你便回复宋中,风骑兵但去无妨,泠州城防在我一人。”
那名羽林卫领命退下,铁无虞道:“风骑若是尽数出城,我们连一个时辰都守不下来。”
赵定方道:“泠州城墙虽然不高,要用石炮打烂,没有半日也下不来,足够了。我已命简邕和他的夺影城卫为我造兵,我命他明日之前造出五千人。走,我们去瞧瞧简邕为造了多少。”
……
姬仲廉军帐,一个布衣中年人坐在姬仲廉床边,手从姬仲廉腕上拿下,捋着长髯道:“将军脉象紊乱气息微弱,得的是急病,却只能慢养方能竟全功。这药方我开不出来,须靖远侯来一纸调令,把将军调回修戎城静养。”
韩定在一旁道:“羽林前军和霖骑军分数路围攻讨逆卫,几位将军各司其职,此时大战在即,临阵易将,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我说的是医理”中年人道:“你同我讲兵法,风马牛不相及。况且,你请我来是为姬将军医病,打下泠州却是姬将军之责,与我无关。”
“楚先生”姬仲廉缓缓张开眼睛道:“我想求先生一件事。”
“若是医病,尽管将来”楚先生道:“若是打仗,将军便不要开口了。”
“是医病”姬仲廉道:“我想尽快上马带兵,哪怕三日也好。”
“法子是有”楚先生道:“不过贵的很。”
姬仲廉道:“先生尽快讲来,多少钱,我姬氏出得起。”
“不是钱”楚先生道:“是命,你的命。”
楚先生打开手边的一个木匣,打开盖子,露出一排半尺长的金针。
“我有金针还魂之术,可令你三日之内生龙活虎”楚先生道:“不过,三日之后,你将大病一场,一生难愈,还会折寿十年。”
“此法得不偿失”韩定道:“先生可别有良方?”
“无伤无痛长生不死的法子也有”楚先生道:“去赤霄山中修习浩然正气,得玄化之法,刀剑水火皆不能侵,与天地同寿。不过这种法门要修习几十上百年,那时御天城里的皇帝都换了几茬,一百场大仗都打完了。”
“将军对先生毕恭毕敬”韩定闻言怒道:“先生为何戏弄将军!”
“戏弄?”楚先生道:“你不懂医理,那我便与你讲讲兵法。姬将军此时身体虚弱,犹如一支疲惫之军,遭遇强敌,还想速战速决。结果如何,两位将军心知肚明。”
“韩定不必多言”姬仲廉道:“我意已决,楚先生,尽管用金针还魂之术,若有差池,绝怪不到先生头上。”
楚先生拿出一根金针,道:“金针还魂之术虽然快速,也非立竿见影,将军须等上四五个时辰方能披挂上阵。”
……
泠州城。
清秋原上连日激战已使城中百姓如惊弓之鸟,风骑兵打开城门之后,不到半日便逃走一空。
风骑兵走后,城中便只剩三百羽林卫和两百夺影城卫。
红日西沉,枯黄的清秋原被染成赤金之色。泠州城城墙的阴影巨大如山,黑沉沉倒在金色的荒原之上。赵定方站在城墙之上,如那座黑色山峦的峰顶。
“赵将军”简邕走上城头道:“泠州武库中共有甲胄八千七百二十五副,我与兄弟们造了八千白二十五名夺影城卫,幸不辱命。”
赵定方、唐玉关、铁无虞三人回身望向城内,城墙下密密麻麻站着上万铁甲红缨的城卫。
唐玉关倒吸了一口冷气道:“简兄,难道你是毗陀罗天传人?”
“不敢”简邕笑道:“唐兄再仔细看。”
前两排兵士皆着将军铠甲,戴着面甲看不真切,再往后看,铁盔之下并非人面,而是稻草。
“原来是稻草人”唐玉关道:“挡箭尚可,如何对付姬仲廉的三万大军?”
“稻草人本是吓唬鸟雀的”赵定方道:“我们用它们来吓唬姬仲廉。简兄,想不到仅仅一日的时间里,你与兄弟们扎了这么多草人,莫非有神仙相助?”
“并非神仙”简邕道:“我本是泠州人,去那武库之前先命兄弟们找了几百个农夫。”
赵定方脸色一变道:“我生平最恨手持刀剑之人欺压手无寸铁的百姓。”
“将军放心”简邕道:“每个前去帮手的农夫都领到了一笔不菲的报酬,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赵定方道:“你那里来的银子?”
“属下打开了泠州城内的银库,取了些库银”简邕道:“事发紧急,不及禀报,请将军责罚。”
赵定方道:“库中还有多少银两?”
“库中共有两万两白银,一千两黄金”简邕道:“雇佣农夫用去一万两白银。”
“将那万两白银分给城内的兄弟们”赵定方道:“那千两黄金你与无虞、玉关平分了吧。”
简邕犹豫道:“这……”
铁无虞道:“私分库银是死罪。”
“我这位泠州城的守将,可以依仗的只有三位将军和那五百弟兄”赵定方道:“实不相瞒,沈青天将军曾许我三品将军之位。不过诸位兄弟能得多少功劳和赏银只能看天意了。协同守城的还有五千风骑兵,若是论功行赏,估计他们头上的功劳还大些。兄弟们舍生忘死,功名,我还给不了,赏金却不能少。私分库银?我等一心守城,哪有心思去找库银。库银或者毁于战火,或者为姬氏劫掠。若是来日此时被人查出,尽管推到我头上。”
简邕与唐玉关齐声道:“多谢将军!”
铁无虞道:“我那份平分给简兄、唐兄吧。”
唐玉关道:“你这般不痛快,那我与简兄便不客气了。”
赵定方道:“你二人且去分发库银,入夜之后将这八千城卫搬上城墙。”
唐玉关和简邕领命而去,城墙上只剩赵定方、铁无虞二人。
“赵兄”铁无虞道:“朝廷的赏格虽然不尽如人意,却是有理有据。弟兄们若是拿了私分的库银,恐怕得不偿失。”
“得不偿失?”赵定方道:“若是此时姬仲廉全力攻城,这些人里有几个能活着见到明天的日出?”
“进退有度,赏罚有据,此乃为将之道”铁无虞道:“父亲经常如此教我。赵兄带兵不拘常法,无虞自愧不如。”
赵定方道:“你以为这些手拿刀剑的人为何冲锋陷阵,是王命军令,还是真金白银?”
铁无虞犹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