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州城西门内外,风骑兵们纷纷下马,拔出腰刀去割讨逆卫步卒的首级。
赵定方与铁无虞、唐玉关带着三百羽林卫穿过血腥扑鼻的西门,丝毫没有大获全胜的喜悦,一路默然无语。
“赵定方”宋中带着一众亲兵在西门内笑呵呵地等着赵定方:“你倒是个福将,险中求胜,有惊无险。”
赵定方拱拱手道:“将军谬赞。明日还有一场恶战,还要仰仗将军的风骑兵。”
“风骑兵是沈将军的亲兵,并非我宋中所有”宋中道:“还有,既然是恶战,比也不能仰仗风骑兵,我说过….”
“风骑兵只给我壮声势”赵定方接口道:“明日之战,保管风骑兵比今夜还要轻松。”
宋中道:“我也不想如现在这般,替你打扫战场。”
“自然”赵定方道:“宋将军说风骑兵来去如风,明日只需拼命逃跑便可。”
宋中脸色一变,正要作色,赵定方已经打马走远。
赵定方一路狂奔到东门,翻身下马,快步走上城墙,简邕的两百人刀剑出鞘,利箭上弦,警惕地望着城外。
“简兄”赵定方拍了拍简邕肩膀道:“今日日出之前姬仲廉不会再有异动。”
“我信”简邕苦笑道:“只是适才城下上万人打来,我带两百人在此守卫,不敢有丝毫怠慢。西门战况如何?”
“姬仲廉中计了,讨逆卫前来偷袭的步卒全军覆没,还折了一员大将”赵定方道:“姬仲廉被我挑了一根筋,这一日我们算是守住了。”
“赵兄”铁无虞和唐玉关亦并肩上城,铁无虞道:“你与姬仲廉斗了半日,回城便定下此计,适才又孤身前去敌营打探,几次险象环生。明日还有恶战,急需养精蓄锐,你还是早些休息吧,此处有我来守。”
“不错”唐玉关亦道:“镇守泠州全仰仗赵将军,若是有什么闪失,泠州恐怕不保。那宋中是个真小人,只会抢功而已。适才在西门时,我真想把他脑袋砍下来。”
“这三****恐怕是没心思睡了”赵定方摇头道:“姬仲廉的军营绵延数里,少说有三四万人马。军中还有石炮数十具,冲车五两。若是稳扎稳打,以骑兵掠阵,步卒围城。莫要说我们这五百人,便是加上那五千风骑兵,连半日也守不住。若想守足三日,便要以攻为守,豁出去这几日不眠不休,让姬仲廉疲于应付,无暇多顾,不给他排兵布阵的机会。”
“我当如离弦之箭”赵定方抚着垛堞,望着不远处的讨逆卫军营道:“射杀敌军之前,绝不落地。”
“唐玉关、铁无虞”赵定方道:“明日之战少不了你二人冲锋陷阵,快去养精蓄锐,日出之前随我出城。”
“赵将军!”简邕急道:“简某不才,自知武功兵法不及唐、铁两位将军,但是……”
“简兄不必着急”赵定方道:“你要做的,关乎最后一日成败,恐怕今夜、明日,你和那两百弟兄难有片刻休息。”
简邕闻言当即道:“将军尽管吩咐!”
“泠州城卫在城中定然有武库与囤积粮草之地”赵定方道:“你可知在何处?”
简邕点头道:“在北门附近。”
“无论明日之战胜负如何,我料那宋中十有八九会率风骑兵撤出泠州城”赵定方拍着简邕肩膀道:“我要你帮我把这五千人马的缺口补上。”
简邕不明所以,满头雾水道:“这……”
一名风骑飞驰而来,在城墙下喝道:“赵定方,我家将军有令,风骑即刻撤出泠州城,在城西十里扎营,特来相告。”
“我猜错了”赵定方道:“没想到宋中撤得如此快。”
“他若不撤,赵兄守城三日是十拿九稳的事”铁无虞压低声音道:“赵兄是守卫泠州城的主将,他虽是三品将军,若是军情紧急,依然要受赵兄节制。他若强行撤兵,赵兄可将他先斩后奏,夺其兵权。那柄御赐的护国奉君剑赵兄带了么?奉君金剑,如圣上亲临。我的亲兵对付他的亲兵足矣,我二人同时出手,杀他不飞吹灰之力。”
“那柄御赐宝剑被我放在了御赐的宅邸里”赵定方道:“不过,杀他并非上策。那五千风骑与你我非亲非故,失了宋中便会群龙无首,到时姬仲廉没打过来,城内再发生哗变,我们这五百人怎么是五千风骑兵的对手?”
唐玉关道:“我也以为无虞所言有理,敬酒不吃便给他吃罚酒。”
“两位将军且去休整,无需多虑”赵定方道:“制服宋中我一人即可,毕竟,就算让他带兵出阵,也不过是摆摆样子而已,真刀真枪要打的,还是你们两位。”
赵定方说罢跃下城墙,正好落在焚天背上,一夹马腹,尾随那名风骑传令兵而去。
郑恪府邸,宋中正在把玩一件一尺长的玉石仙子雕像。
仙子是瑜伽仙子,玉质润凉滑腻,犹如仙子肌肤。
朱逢时在御天城的邀园中有许多肌肤润凉滑腻的瑜伽仙子,还有肌肤胜雪、瞳仁如金的龙族女子。
第一次入邀园时,宋中是个二十刚出头的骑都尉,是彤云卫中勇冠三军的少年将军。宗延嗣率部在止水城外击溃游侠军团之后,派遣宋中到御天城传捷报。宋中被留在羽林卫,成为沈青天亲兵。在他成为铁衣将军亲兵当日,便收到朱氏管家杨棠送上的请柬。宋中未曾到过仙境,亦未曾见过神女,到过邀园之后,顿觉仙境神女皆不足论。
宋中闭上双眼,仔细抚摸着那件玉石雕像,仿似又回到邀园之中。
门外传来两声闷响,打断了宋中的美梦。
宋中皱眉张开眼,面前站着赵定方。
“忽闻风骑兵今夜便要撤军出城,以为将军已经整装待发”赵定方道:“想不到将军居然有如此闲情逸致。”
宋中放下玉石雕像,冷然道:“你一个五品骑都尉,私闯三品将军府邸……”
“泠州城里,我是主帅”赵定方道:“军情如火,没我的命令,你敢私自调兵出城,我可以将你就地正法。”
“用什么?”宋中冷笑道:“铁无虞的一百亲兵么?你不要以为沈将军许你三品将军之位,便以为自己真的是三品将军了。我岂能因你一己之私,将五千风骑置于凶险之地。”
“将军这话正说到赵某心坎上了”赵定方道:“击败姬仲廉,得三品将军之位在我看来如同身家性命一般。将军若是挡赵某的路,便是取我性命。”
赵定方右手五指开合,宋中腰间的长剑锵然出鞘,飞入赵定方掌中。
宋中见自己的剑被赵定方抓在手中,暗暗吸了口凉气:赵定方抓的并非剑柄,而是锋利的剑刃,饶是如此,剑上却不见一滴血迹。
“我射死姬仲行的时候,他身后有八千骑兵”赵定方说着右手变得红热,如同被烧红的铁条,被这只手握住的剑身也变得通红、发软,最后断掉。
“你的五千风骑兵可并不知你身后”赵定方丢下手中的半截剑身,森然道:“姬氏连败,恼羞成怒,遣刺客杀风骑兵统领宋中于郑恪府邸。赵定方临危受命,执掌风骑,数次击退姬仲廉部。这是我杀你之后写给沈将军的战报。”
赵定方的武功秘术宋中都曾目睹,也曾对沈青天说过此人面善心狠。此时直面这个锋利如刀的少年,心中还是不免泛起凉意。
“我还准备了另一份战报:守城之时鼎力相助,亲自上阵,甘冒矢石之危,泠州城能守三日,宋中将军居功至伟”赵定方道:“宋将军,不知哪一份更合意?”
“赵定方”宋中恨声道:“当心多行不义必自毙。”
“依我看来,义与不义,只有手持刀剑的人才能定夺”赵定方的手按在甘泉剑的剑柄上道:“将军以为然否?”
宋中冷哼一声,道:“姬仲廉不是傻子,城中多少兵马他与你我一样清楚。你的伎俩支撑一日已算万幸,风骑兵不能随你陪葬。”
“那是自然”赵定方道:“将军请。”
宋中道:“此时天还未亮。何况激战刚过,风骑需要休整。”
“风骑兵刚刚经过激战,讨逆卫的骑兵也是一样。而且,他们的士气还不如我们”赵定方道:“此时出击,以我计策,可保风骑万无一失。若是等姬仲廉杀过来,我不但要杀了将军以夺风骑兵权,还会将风骑兵全部葬送在守城之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