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赤霄高足，你的剑够快”杨赫道：“念念说，她见过一个赤霄山的弟子，出剑如电，砍断了一个人的脖子，那人不知自己头已断，还说了好一会儿话。你砍断我的脖子，我便告诉你，那夜我都见了谁。”
赵定方道：“你既然死志已定，服毒、投井、刎颈、坠楼，自尽之道不计其数，为何要借他人之手？”
杨赫向后退了两步，整了整衣襟道：“赵兄看不出么，我乃一介斯文，吟风弄月寻花问柳，手到擒来。提剑杀人的事，我如何做得出来？况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若自尽，岂不是不孝之子。父亲将我囚在此处，我每日祈祷，盼着天塌地陷，将我砸死，既不辜负父母养育之恩，又能了我速死之愿。二位能突破重重关卡来到此处，看来是上天派来了我心愿的。动手吧。”
“我们不是上天派来，而是念念姑娘在天之灵派来”慕容菱道：“她不愿你死，要你好好活着。”
杨赫道：“当真？”
慕容菱道：“你忘了么，我们十岁前是朋友，我怎么会骗我的朋友呢？”
“多谢”杨赫道：“请你转告念念，我会好好活着。”
……
玉尘街，谪仙坊。
谪仙坊并非坊名，而是一家酒坊，店后酿酒店前卖，三层楼中全是酒桶，只在三层角落中有一张方桌，桌边有两把椅子。慕容菱和赵定方对面而坐，慕容菱面前摆了一杯茶，赵定方面前摆了一杯酒。
赵定方道：“此处酒香氤氲，闻酒香比饮酒更有逸趣。”
慕容菱抿了一口茶道：“你不想问我什么？”
“我答应给你帮忙，做的是打手，是剑”赵定方道：“我要出剑，这柄剑从不问我为什么。”
慕容菱笑道：“这是天府原的规矩么？还是昭王的规矩？”
“是我自己的规矩”赵定方道：“有时候，问得多了，知道得多了，未必是好事。”
慕容菱道：“那好，你不问，我来问你：你刚见了杨赫，说他身中蛊毒。对这蛊毒，你知道多少？”
“我曾中过蛊毒”赵定方道：“制蛊者是个大人物，不过我还不知他的姓名来历。我只知这蛊毒畏惧我的火术。”
慕容菱道：“你的火术？”
“不错”赵定方道：“我因机缘巧合得大悲明王的无明火术，是这种蛊毒的克星。”
“嗯。你如何得火术，我不过问”慕容菱道：“不过，你既然有这蛊毒的克星，为何还会中蛊？”
“我中蛊毒是在习得火术之前”赵定方道：“据我所知，这蛊毒会食人脑髓，杨赫言语疯癫，正好与之相合。你说那位温小姐的死法，似乎并不是这种蛊毒所为。”
慕容菱道：“我知你在赤霄山中时常读《神霄志异》，这本书中记载的龙生九种，你可还记得？”
赵定方道：“相传毗陀罗天曾制九种蛊虫，可以化猫为虎，化鱼为龙。不过《神霄志异》中并未详述。”
慕容菱道：“京城弘文馆有位杨雪亭先生，对《神霄志异》中所载奇闻异物了如指掌。杨先生说这九种蛊虫是由一种蛊虫培育而来，这种蛊虫叫做龙髓。龙髓变化无常，又称龙髓九变，既可制成化鱼为龙的神物，也可以制成置人于死地的毒药。食人脑髓和令人爆裂，恐怕都是龙髓的变化。”
“龙髓是非常之物，能做出来的人并不多”赵定方道：“眼下你可有眉目？”
“近日御天府的捕快和慕王的神武将军捣毁了几处双月邪教的教坛，在教坛中都搜获了通冥香”慕容菱道：“通冥香是双月教圣物，据说也是毗陀罗天遁入群玉山之前为信徒配制。”
赵定方道：“你要查双月教？”
“顺藤摸瓜，兴许能揪出制造龙髓之人”慕容菱道：“我怀疑此人在羽林卫中。”
“你不必将前因后果全告诉我”赵定方道：“如何查你尽管说便是。”
慕容菱笑道：“你怎地如此谨慎？真是有负痴人之名。”
“你记得赤霄山上，我们五人联手对付云门四杰么。那时有挚友在侧，只觉得天塌下来都不怕”赵定方道：“如今天并未塌，挚友却不在了……皇帝不找巡检司的人却来找你，是福是祸，难说。慕容氏虽是皇帝宠臣，天心难测，还是谨慎为妙。”
“你我既是挚友，我怎么能将你蒙在鼓里”慕容菱道：“前日慕王率神武将军捣毁了炎流坊一处双月教坛，御天府的捕快去善后时，发现护法竟然是个鬼兵。”
赵定方道：“箭极原一战荡尽数万鬼兵，鬼兵在黄泉林中的巢穴也被神族捣毁，为何会出现在御天城中？”
慕容菱道：“你在霖骑军中，自然知道献俘大典。”
“献俘大典？”赵定方略一沉吟，道：“怪不得，活捉鬼兵的赏格比斩杀鬼兵要高许多，原来要献到皇帝面前炫耀武功。”
“臣子出力，君主居功”慕容菱道：“箭极原上被斩杀的鬼兵要算成藩王的功劳，功高震主，为官大忌。所以霖骑军五卫的王侯都要往御天城中送一批活着的鬼兵，在黄金台前斩杀，让天下百姓皆知陛下的武功。”
赵定方道：“鬼兵如此凶悍，生擒比斩杀难上十倍，若是一场仗打下来，凑不够战俘数目，又当如何？”
慕容菱道：“养鬼，以备不时之需。”
“将生擒的鬼兵养在御天城里……”赵定方道：“鬼兵可是吃人肉的。”
慕容菱道：“大理寺和刑部的牢狱中有的是死囚。”
“死囚也是人”赵定方叹道：“霖骑军在天府原上与鬼兵浴血厮杀，无非想保人族性命。皇帝却要用人肉去喂鬼兵，真是讽刺……”
慕容菱道：“这也是不得以之举。鬼兵南下，人心惶惶，献俘大典可以安定民心。若是民心溃散，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赵定方不想与慕容菱争辩此事，岔开话头道：“你刚说制造龙髓之人在羽林卫中…...龙髓与通冥香一脉相承，这人大概是个双月教众吧。”
慕容菱道：“养在御天城中的鬼兵由羽林卫看守，若是有人将鬼兵放走去做双月教的护法，定然是有权调动看守的羽林卫将官。”
赵定方道：“羽林卫中将官数百，你可有头绪？”
“还没有”慕容菱道：“炎流坊的双月教坛被捣毁，鬼兵护法也被杀。倘若羽林卫中的双月信徒足够虔诚，他还会再去找新护法的。今夜我们去找个头绪出来。”
赵定方道：“去豢养鬼兵之地？”
“鬼兵乃神族所造，与毗陀罗天造的龙髓异曲同工，均非自然之物，因而双月信徒将其视为教坛护法之一。今夜要去的地方，关了几百鬼兵”慕容菱点头道：“有你在，我心里更踏实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