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菱道:“杨赫在玉尘街上口吐血莲之时,羽林后军副将、车骑将军温牧禅的孙女温婉瑜在紫衣巷横死,身体炸碎,血流满地,只有一张脸完好无损。两人都是二品大员之后,事情又一般诡异,惊动了圣上。”
赵定方道:“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么?”
“温婉瑜许配给了右相赵恭辅此子赵骏清,做媒的,正是礼部尚书杨彦邦”慕容菱道:“左相庞询老迈,赵相是文臣之首。温牧禅虽然没有煊赫战功,在羽林五卫中却颇有人望。温氏又是戚国巨富,这门婚事无疑会使文臣势力大大增强。”
“戚国文武不和”赵定方道:“难道皇帝怀疑这两件案子是藩王武将所为?”
“只是怀疑而已”慕容菱道:“此事重大,御天府尹杨继布衣出身,他能官居二品,靠的是为人圆滑办事得力。他的捕快缉拿盗匪尚可,若是办这等大案,任他再怎么圆滑,也没法办得顺畅。”
赵定方顿时醒悟:慕容菱官职虽然只有六品,她的父亲慕容归却是羽林右军统帅,正二品的骠骑将军;祖父慕容哲是神宵宗宗主,羽林五卫和八镇之中门生遍布。俗话说相府的丫鬟六品官,慕容菱是将门之女,虽然只有六品,却能办二品的御天府尹办不了的事。
“圣上赐我一面金牌,令我便宜行事”慕容菱道:“这个案子十分凶险,金牌虽是御赐,终究不能当刀剑盾牌使用。”
赵定方笑道:“原来你借我是为当刀剑盾牌,这可和我想的不一样。”
慕容菱道:“你以为如何?”
赵定方道:“明察暗访,作威作福啊。”
慕容菱正色道:“我知道你虽然有时口无遮拦,其实是个急公好义之人。此事关乎国运,你不会无动于衷的。”
“我生平顶讨厌以天降大任之类的话骗人去割肉吃苦”赵定方道:“不过,这句话若是从一个妙龄美女的口中说出来,便由不得人不信。”
“此案前因后果你都已知道”慕容菱道:“你如此说,便是答应帮我了。”
赵定方道:“我向来以天下事为己任,此事关乎国运,你不让我帮,我反而要生你的气。有什么事,慕容大人尽管吩咐。”
慕容菱笑道:“你要随我去送礼。”
赵定方忽然想起一事,道:“杨棠说杨府有如意门,是什么名堂?我只听说玉尘街有如意郎,难道杨尚书有**之好?”
慕容菱噗嗤笑道:“如意门专为收礼之用,拿着六合斋的礼盒走如意门,侍卫不阻。如意门后有神龛,在神龛上放了礼物,有求必应,万事如意,是谓如意门。紫衣巷两侧宅邸均是温氏所建。温氏善造机关暗道,如意门日日变化,送礼之人在六合斋买了字画,还要领一根上上签,签中自有如意门的入门之法。”
赵定方道:“你手上可有今日的上上签?”
慕容菱笑道:“我与温婉温若情同姐妹,紫衣巷两侧的如意门走法都在我脑中,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
……
紫衣巷,杨府。
地下一丈,赵定方与慕容菱并肩站在甬道之中。
甬道中漆黑一片,慕容菱道:“紫衣巷各府的藏宝洞我去过不少,似杨彦邦这般吝啬的绝无仅有,居然连盏灯都不放,他藏宝贝的时候不怕跌跤么?你带火镰了么?”
赵定方道:“带了。”
赵定方话音一落,慕容菱眼前顿时一亮,转眼看时,赵定方左掌伸出,掌心上托着一道三尺长的火焰,犹如巨烛上的火苗。
慕容菱吃惊道:“你何时学的火术?”
赵定方道:“说来话长,先忙国事如何?”
“随我来”慕容菱道:“你要记得,此事过后,一定要讲给我听。”
赵定方跟在慕容菱身后,一路向下,走了数百步,被一道黑色铁门拦住去路。
慕容菱道:“你有斩铁之术,我是知道的。”
赵定方上前,右手按在铁门上,咯咯数声,用力一按,铁门打开,二人眼前一片金光。
铁门之后是一个纵横各有十丈的大厅,地板、顶棚和四壁上都砌了三层金砖,金砖之中镶嵌数十个鸡蛋大的夜明珠,映得厅内金光灿灿。
两侧有金砖砌成的十个方池,池中堆着赤象国的金沙和双月诸邦的金币。
大厅中间放着一个一丈见方,高约九尺的金色鸟笼,笼门紧锁,笼中坐着一个锦衣少年。
少年倚着金色栏杆,眼睛紧闭,面色惨白。
慕容菱道:“杨彦邦嗜金如命,将别人送来的礼物全换成了金子堆在此处。”
赵定方道:“金屋应当藏娇,这金丝鸟笼里藏的却是位公子。”
慕容菱道:“杨公子是杨彦邦的命根子,藏在此处倒也合理。”
杨赫听见慕容菱声音,张开双眼道:“念念,是你么?”
慕容菱走到金丝鸟笼边道:“杨公子,念念已经死了,被你吓死的。”
“慕容菱”杨赫道:“我知道是你。我记得十岁之前我们还做过朋友,你喜欢一位白头发的将军,还叫我扮他。我每次都煞费苦心去扮。现在我爱的人死了,你为我扮一次如何?”
“这个人是你的新朋友么”杨赫看着赵定方道:“他可不如沈将军英俊,他扮着不像。你为我扮一次念念,我为你扮十次沈将军,如何?”
“杨赫,我不信你会吓死你的念念”慕容菱道:“你若能告诉我事情原委,我便替你的念念报仇。”
“念念是我吓死的”杨赫道:“我虽然喝多了酒,神智却还清醒。那天我与念念吟了一夜的诗,出门时忽然十分饥渴。我吃坏了肚子,腹中长了一条虫,它跑出来吃掉了柳姨的脸,吓死了我的念念。”
慕容菱道:“看来他中了很厉害的迷药,现在还未清醒过来。”
赵定方指着杨赫额角上一条青筋道:“不是迷药,是蛊毒。”
赵定方指尖生出一道纤细的火焰,锋利如针,刺入金丝鸟笼。
杨赫额角那条青筋似是惧怕赵定方的火针,爬过脸颊消失在脖颈中。
“那便是蛊虫”赵定方道:“这种蛊虫畏火。”
慕容菱道:“真是蛊虫么?你在何处见过?”
赵定方道:“猜测而已。我见过的那种蛊虫能令人力大无穷,发燥发狂,这位杨公子却是发傻。”
“这位兄台”杨赫握着金丝栏杆道:“还未请教兄台姓甚名谁?”
赵定方道:“在下姓赵。”
杨赫道:“赵兄定是被洪恩馆抚养长大的。”
赵定方心中一惊,脸上不作声色道:“公子如何知道?”
“因为我不认识你”杨赫道:“赵氏的公子我都认识,我不认识你,你也姓赵,定然是赵相捐的洪恩馆中出来的人。”
赵定方道:“看来你并不傻。”
“我当然不傻”杨赫道:“这是痴。我心爱的女子死在我的面前,我已无苟活之念,此时的杨赫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赵定方对慕容菱道:“走吧。我们问不出什么来。”
慕容菱道:“你可记得那夜你都见了什么人,喝了哪种酒?”
“你没听我说么,我整夜都在和念念吟诗,腹中的虫子才会饥渴难耐,吃了柳姨的脸”杨赫道:“我已心灰若死,报仇也不能让我的念念活过来。我不如死了,去地狱里与念念团聚。”
慕容菱对赵定方道:“你是对的。我们走吧。”
“慕容菱,不要走”杨赫道:“你若答应帮我一个忙,我便告诉你除了念念和柳姨我还见过谁。”
慕容菱道:“什么忙?”
杨赫道:“杀了我。”
慕容菱道:“杀了你,你如何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