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定方被这一问问得措手不及,愣了一下,旋即斩钉截铁道:“晚辈平生从未前辈这般潇洒威猛之人!”
老者满意点点头道:“不错,果然是我的好徒孙。”
“徒孙?”这老者说话颠三倒四,真假难辨,但他喝退三个火焰金刚却是实情,赵定方不知该信还是不信:“前辈莫非是……”
老者道:“你的师父是不是许空炎?”
赵定方点头道:“正是!”
“哈哈,果然是我好徒儿教出来的”老者哈哈笑道:“怕马屁功夫果然一流。”
许空炎的武学术法虽然博采众长,最强的依然是火术。赵定方一直怀疑师父的师承,可惜许空炎为救赤霄山与克伽龙王同归于尽,再无机会求证此事。
这老者虽然言语有些疯癫,火术之高,倒是赵定方生平仅见,若说他是许空炎的师父,倒也并非全不可信。
“弟子鲁莽,冲撞山门”赵定方忍住笑,正色道:“此番幸遇师祖,否则定然性命不保,请师祖责罚。”
老者一甩胡子道:“什么鸟山门,又不是我开的,****鸟事。”
赵定方道:“难道那三个火焰明王不是师祖召来护山的么?”
老者道:“你说无形明王、无量明王和无相明王那三个怪物,那是鉴空、鉴法跟无碍三个秃驴布下的明王伏魔阵。你师父在时就曾破了这阵法一次,你来又破了一次,哈哈,我回去要把那三个贼秃好好羞辱一番。”
“唔”老者笑罢,盯着赵定方的右手道:“我记得许空炎修成的是大慈明王,到了你这里怎地变成了大悲明王。你是何时幻出黑剑的?”
赵定方道:“几个月前。当时情势危急,弟子被一条飞蚺吞入腹中,以此剑将飞蚺化为灰烬,才得以保命。”
老者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喃喃道:“许空炎那家伙年轻时一脸邪气,我以为他会修成魇绝之刃,结果他修成的却是金翅垂天。倒是你,看上去有些木讷,一脸忠厚老实,修成的却是魇绝之刃,看来相由心生亦是虚妄之谈。”
赵定方听他讲“金翅垂天”和“魇绝之刃”心中已经明白八九分:明王斩分慈悲两种,大慈明王的斩法为金翅垂天,极为霸道,破一切邪恶之物。
赵定方道:“师祖所说魇绝之刃可是大悲明王催动的黑剑?”
老者点头道:“大悲明王斩法极为阴毒决绝,寻常刀剑秘术只破肉身,此刀绝心绝意,连梦都可以斩断。”
赵定方心中一惊,道:“大抵阴毒之术,多半会反噬习术之人。这魇绝之刃可有何毒害之处,还请师祖指点。”
老者道:“魇绝之刃连梦都斩得断,得此术之人是连梦都做不得的。”
赵定方道:“除此之外,便没有别的坏处了么?”
老者惊道:“这还不够糟糕么?人若是无梦,与行至走肉有何区别?无梦便是心死,心死之人,活着有什么趣味?”
赵定方笑道:“弟子以为人生本是一场大梦,只要人不死,心便不死。睡觉无梦,岂不酣畅。”
“有点意思”老者捋着胡子道:“我适才见你耍的几件兵器十分眼熟,能否拿来我看?”
赵定方以斩铁之术召回五截钢枪,双手托给老者。
老者结果长枪,反复端详,道:“果然是它!”
“此枪乃友人所赠”赵定方道:“师祖识得这枪的来历么?”
“枪?”老者哈哈笑道:“你居然也以为这是一条枪,看来你的斩铁之术只有皮毛而已。”
赵定方道:“弟子驽钝,还请师祖明示。”
老者道:“此乃古神遗物,巡天之箭!”
赫连荣城将此枪送与赵定方时并只道这条五节枪需有斩铁之术方能驾驭,世上能驾驭此枪的人屈指可数,未说这是古神遗物。
赵定方不解道:“巡天之箭,古神遗物?”
“太古之时,古神以烈火锤炼寒武山的岩石,造出两件兵器:天目神针和巡天之箭。神族可以幻化身形,天目神针使神族无法幻化。巡天之箭如烈日之光,纵横万里,例无虚发。”老者道:“古神打造这两样兵器是担心神族背叛古神。神族得知古神打造了这两样兵器,便起了反叛之心,将古神封印在血肉之躯中打入寂灭,这两样兵器便消失了,人族出现之后,辗转落入人族手中,只是人族并无古神之力,无法驾驭这两样兵器。年深日久,如今的人认都认不出来了。”
老者将长枪抛给赵定方,赵定方接住,道:“原来是件神物,落在我手有些暴殄天物。”
“神族已经被人族击溃,人族早不需要这些东西啦”老者道:“况且人族手中真正厉害的武器并非古神以烈火锻造寒武玄岩所得,而是野心与欲望之火锻造出来的权力!”
赵定方道:“神族被人族击溃是一千年多年前的事,据弟子所知,北徙的神族已经东山再起,可能不日南下。”
赵定方拿出那根定魂针道:“这是弟子另一位恩师送弟子的礼物,弟子曾用它与神族交手,可惜并未占到便宜。”
老者看了一眼定魂针,道:“这是虎关老和尚所做,本不是用于与神族交战之用,这是用在昊天神将上的,虽然亦可杀伤神族,用起来总是不太方便。你还有另一位师父,是哪位?”
赵定方道:“慕容光庭。”
老者摇头道:“那孩子很有天分,可惜为美色所迷,误了卿卿性命。徒孙,这御仙山中美女如云,你的肉身可以把持不住,真心切莫和盘托出,否则万劫不复。”
慕容光庭活了一千多岁,这老者居然叫他孩子?
赵定方道:“师祖叫慕容师父做孩子,那师祖岂非有两千多岁?”
“两千多岁?”老者捋着胡子道:“两千年前我的头发和胡子都还没有白,偶尔还能与人动动拳脚。如今已经垂垂老矣,只能动动嘴巴。我的记性也差得很,都忘了自己的年龄。”
赵定方道:“师祖……难道是神族?”
“神族?”老者笑道:“神族器小而自以为是,师祖我看他们不起,不屑与之为伍。我是个很懒的人,懒得连死的心思都没有,便一直活着啦。”
赵定方沉吟了一下,道:“师祖,弟子此番前来是为解心中疑惑。”
老者道:“你说。”
赵定方道:“师父传明王印时曾说,这是无相门的宗主印信……”
老者一听“无相门”三字脸色大变,伸手去拍额头,一幅痛不欲生的模样。
“师祖?”赵定方道:“您老可是哪里不适?”
老者叹道:“造孽呀造孽!”
赵定方见老者说话没头没尾,不知如何搭话。
老者连喊了两声造孽,深吸了一口气,理了理身上的衣衫,恭敬对赵定方施礼道:“无相门下石翁参见宗主!老夫老迈迂腐,出言无状……”
赵定方哭笑不得,忙上去搀扶,道:“师祖折煞弟子了!”
“宗主不必过谦,是老夫自作自受”石翁满脸愁容道:“当日老夫与许空炎那厮饮酒之后,谈古论今,他说释道儒法诸家经典皆是虚伪诡辩之言,满篇仁义道德,或献媚于君王,或迷惑百姓,为一己私利而已。他要另立一派,专去揭开正道假面,破诸法幻想,还其本原,是为无相。”
石翁叹了口气,接着道:“老夫受其蛊惑,当即道:你若开宗立派,我便叫你一声宗主,谁知那厮不胜酒力,一头醉倒。老夫以为他不过是喝醉了酒心血来潮,谁知他居然真的开宗立派,还将宗主之位传与你。你师祖我一向最重诺言,如今你是宗主,当受门众之礼。”
赵定方忙搀住石翁道:“师父他生前最憎虚妄之言,传剑之时亦不讲虚礼。师祖若真当我是宗主,便听我一言,不要行礼。”
“多谢宗主”石翁道:“宗主有何吩咐,老夫万死不辞。”
石翁说得煞有介事,令赵定方哭笑不得。
“弟子有一事不明,想请问师祖”赵定方道:“师祖可知这无相门有多少门众?”
石翁不假思索道:“只有宗主你和我。”
赵定方点点头道:“我身为宗主,可有权解散无相门?”
石翁抓了抓下巴上的胡子道:“门规自然由宗主订立。许空炎开宗立派之时并未立门规,属下以为宗主可立下门规:本门宗主有权解散本门。”
赵定方道:“那从即刻起,无相门不复存在。”
石翁长吁了一口气,拍拍赵定方肩膀道:“许空炎不是个好徒弟,你却是个好徒孙。师祖我要下山去找些酒喝,你可想与我同去?”
赵定方道:“弟子听说御仙山中有无念楼,酒菜十分可口,师祖为何还要下山?”
石翁道:“无念楼中的酒太好了。”
赵定方道:“弟子带了很多银票。”
“哈哈,你师祖我缺的是酒友而不是银票。我不爱喝好酒”石翁笑道:“酒好不醉人,我却偏要大醉。好酒喝上三四斤方能微醺,若是喝到大醉,肚子都撑破了。不如劣酒,一斤便上头,哈哈,飘飘欲仙,我便飞将回来,岂不快活。”
赵定方道:“弟子还想由此路道山上看看,师祖可否为弟子指点迷津?”
石翁道:“我看你资质不错,多吃些苦头,前途不可限量。”
赵定方点头道:“师祖授业之道果然与众不同,弟子领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