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赵定方道:“慕容姑娘秀外慧中,那个男子见了会不动心呢?”
“那便是今日之事了”宗小檀笑道:“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见到阿菱你的心便乱啦,可是你知道阿菱心有所属,求之不得,便有烦忧,是也不是?”
一阵凉风吹过,不知从哪里吹来一块乌云,天色变得晦暗。
赵定方抬头看着天空,细雨如丝,随风飘散。
“我与慕容姑娘两年未见,今日重逢,更觉惊艳”赵定方道:“可惜赵某却非昔日赤霄山上读书习剑的少年。今日的赵定方已经心如铁石,满眼尽是刀光剑影,再也看不见人间绝色。”
“将军所谓人间绝色是说‘青丝如瀑,白衣胜雪’么”宗小檀道:“阿菱听说你来,特意换上了赤霄习剑时常穿的白衣,你也不会心动么?”
“心如铁石,如何动法?”赵定方道:“算起来我的心似乎许久没有动过了,最近一次也是一年多之前,在赤霄山上。”
宗小檀道:“是与阿菱分别么?”
“那次心动却是为了一个男人”赵定方平静道:“我看见我的一位挚友,被人一剑割断喉咙。”
“杀他的人剑很快”赵定方抬手一挥,劲风将梅树上的一片花瓣扫入天青石笔洗的水中。
“如劲风摧花”赵定方道:“只是花有重开之日,人死不能复生。”
“那时我便想,倘若死去那人不是我的朋友,我便不会那般心痛了吧”赵定方道:“挚友身死尚且如此令人心痛,若是失去挚爱,岂非会痛不欲生?”
“你不肯动心,原是怕疼。”宗小檀道:“你以为你连死都不怕的。”
“我很怕死”赵定方笑道:“只是我不相信我会死。”
“鬼神尚且不敢言永生,你居然不信自己会死。阿菱说你直率谦逊”宗小檀道:“你哪有半点谦逊的样子?”
“王爷将心爱的宝贝托付给我,如今却被人打烂了”赵定方指着阴阳天青石道:“我会不会被罚奉?”
“爹爹可不敢罚你的俸禄”宗小檀道:“将军如今是羽林卫的五品神武将军统领,你的俸禄是圣上给的,可没人敢罚。”
赵定方讶异道:“我…….不是寿王府的护院么?”
宗小檀笑道:“你是圣上派来为寿王府做侍卫的神武将军统领。”
“我在昭王麾下时被擢为七品都尉已是破格提拔”赵定方道:“何时又升为五品骑都尉的?”
“在你来御天的路上”宗小檀道:“这两级里,有一级是太后为你要来的。”
赵定方皱眉道:“太后为何要升我的官?”
“因为你要来寿王府当一段时间的差呀”宗小檀道:“太后说,相府丫鬟七品官,亲王府邸的侍卫定然要高过相府的丫鬟。高一品难显皇家气度,要高上两品才可以。”
“声名成毁,决于片言”赵定方摇头苦笑道:“古人诚不欺我。偃武、修文两兄弟都是佩着玉豹奉君牌的赤霄高足,似这两兄弟般的侍卫,寿王府中有多少?”
宗小檀道:“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赵定方道:“寿王府中已是高手如云,不知还须我做些什么?”
“保护我啊”宗小檀笑道:“那些高手都没上过战场,只是花拳绣腿而已,而且……”
宗小檀顿了一下,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道:“我虽然对剑术兵法一窍不通,却是极佩服驰骋边塞的英雄。还有啊,阿菱说两位弑神英雄中有一位是她在赤霄山上的同窗,不但剑法精湛,还通诗文。我从小便见爹爹舞文弄墨,喜欢得很。可惜除了爹爹,身边的人没几个人懂。我听阿菱如此说,就央求太后把你从圣上那里借来一段时日。”
赵定方心道:“借来陪你开心么?”
刻薄的言辞几乎脱口而出,赵定方看着宗小檀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又想起适才那位狠毒的明珠公主宗小楠,不由觉得眼前这位明玉公主温顺得如一只乖巧的兔子。
“我并非工于诗文,我口中出来的诗词,都是幼年时在故乡听来的”赵定方道:“总共也没有几首,我很快便会一无是处了。”
“不会!”宗小檀笑道:“你是我见过第一个能降住那疯丫头的侍卫,有你在我便可以扬眉吐气啦。”
乌云散去,细雨骤停。
赵定方道:“除了陪你作词赋诗,降服妹妹,我可还有别的用处?”
“呀,你不问我倒忘了”宗小檀道:“我要随太后御仙山礼佛,你是随从侍卫之一。爹爹说随太后出行,容不得半点闪失。你做过枭骑,正好为我做一回斥候。先去御仙山看看,这样我便放心了。你若需要帮手,我便把府上的侍卫都叫来,任你挑选。”
赵定方摇头道:“我喜欢独来独往。”
从寿王府出来时,天色已暮。
紫衣巷两侧灯火通明,大街上的人比白天还少了。
赵定方回到巷尾那栋御赐的宅邸,却见门前停了一辆马车。
马车前站着一位身着华服,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那男子望见赵定方,老远便迎上来,拱手道:“小人朱氏管家杨棠,见过赵将军。”
赵定方见杨棠举止儒雅,彬彬有礼,翻身下马,回了一礼道:“不知杨兄有何事找我?”
“来贺喜”杨棠道:“恭贺赵将军乔迁之喜。这栋房子是左藏寺的一处产业,以前空着,太子殿下命小人的主人帮忙看管、打理。小人的主人便将这件差事交给小人了。前日得知这栋房子要住进一位贵人,我家主人特命小人备了一份礼物,以贺乔迁之喜。”
赵定方道:“不知杨兄替何人做事?”
杨棠一指不远处的一座小山道:“将军可见到那处小山?那边是邀园的醉颜酡岭,我家主人便是邀园之主,朱逢时。”
朱氏富甲天下,朱逢时是朱氏家主。
“久仰朱老板的大名”赵定方道:“今日听杨兄提起,倒想起一位故人。”
杨棠笑道:“将军说的定然是我家小姐了。”
赵定方说的正是赤霄山中乘风居的主人,朱珺仙。
赵定方只知道朱珺仙是朱家的人,并不知道她居然是朱逢时的女儿。
“无功不受禄”赵定方道:“劳烦杨兄代我谢过朱老板,我收下朱老板的心意便可,礼物实在不敢当。”
杨棠笑道:“赵将军不必客气,我家主人要送与将军的,本也不是什么奇珍异宝,而是本来便属于这宅子的一样东西。”
赵定方道:“什么东西?”
杨棠拍拍手,马车车厢的门帘挑开,下来一位妙龄少女,面容娇媚,体态婀娜。
“我替左藏寺照看这宅子时,安排了一个婢女在此做些洒扫的活计”杨棠道:“今日将她送与将军,算是物归原主。”
赵定方看了一眼,那女子生得白皙柔嫩,根本不像做打水扫地一类粗活的婢女。
那女子看着赵定方,羞怯之中又有一丝雀跃,颔首道:“婢子小卓见过将军。”
赵定方笑着对杨棠道:“杨兄,你可知我适才从何处来?”
杨棠怔了一下,道:“寿王府上。”
“不错”赵定方道:“那么,杨兄可知寿王找我有何事?”
“这个”杨棠道:“小人不知。”
赵定方笑道:“王爷他看我老实可靠,想招我为婿。我若是今日收了杨兄的礼物,还算是老实人么?”
这是句彻头彻尾的谎言。
诚实本分实在是赵定方在另一个世界中处世为人的根本,到了这个世界之后,他不但获得了鬼神般的武功与术法,心中的规矩也随之消散无踪。
那种感觉,犹如一头猛兽在赵定方体内苏醒。
当他看到这句谎言让杨棠大惊失色,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快意。
杨棠一听赵定方成为寿王府的乘龙快婿,当即鞠躬赔礼道:“小人不知,请将军赎罪。”
杨棠说着屈膝便要跪倒,膝盖刚一打弯,顿觉一股大力托住自己的双臂,如何也跪不下去。
赵定方的风术锋锐之性仍是毫无进境,浑重之处用得却是愈发精妙,他一只手微微抬起,任由杨棠如何发力,都跪不下去。
“杨兄不必客气”赵定方道:“我与朱小姐是故交。我在赤霄山上习剑时,常道朱小姐的酒楼中吃喝,酒账不知欠了多少。朱小姐从未逼过债,有这份交情在,不需礼物。请杨兄告诉朱老板,若是将我当朋友,便不必在意虚礼,虚礼反而会伤了真交情。”
杨棠连连道:“将军说的是,说的是。”
“既然如此”赵定方道:“车上的礼物,也不必拿出来了。”
杨棠有些为难道:“将军这般客气,我回去恐怕会被主人责罚。”
“那好,我不会令你为难”赵定方道:“那你便将车上的礼物送与这位小卓姑娘吧。”
“使不得”杨棠急道:“赵将军,这万万使不得。她一个下等丫鬟,如何受得将军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