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天城,皇城。
垂光殿。
戚国的文武重臣静立殿中,如条巍峨的高山,中间是无法逾越的裂隙。
高标戴着钦天监博士的黑色高冠,身穿绣着银色七星的黑色朝服,跪在裂隙之中。
“启奏陛下”高标道:“此番箭极原之战……”
“高卿家”皇帝打断高标道:“箭极原之战归两府将军参议,你只讲钦天监管的事便可。”
“战事有干天和,爆发大战自然关我钦天监的事”高标道:“此番箭极原之战……”
“高卿家”皇帝的声音中有些愠怒:“朕派你去天府原上看霖骑一卫的风水是否宜设军械监,你若对箭极原之战有什么高见,另表上奏,不必今日在此奏报。”
“启奏陛下”高标道:“此次鬼兵大举南下,偏偏霖骑一卫首当其冲,这与此地的风水不无关系,有因方有果,臣正是要抽丝剥茧将霖骑一卫的风水详细报与陛下。”
“高标!”皇帝一拍书案,怒道:“朕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不必顾左右而言其他。朕来问你,霖骑一卫设立军械监到底该不该准?”
“陛下息怒”高标的头碰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此事非三言两语所能尽述,臣便依陛下之言,另表上奏,陛下以为如何?”
“来人”皇帝对门外进来的两个神武将军道:“把这腐儒拖下去打板子,让他脑袋开开窍,想不出三言两语将此事说明的法子,不许停!”
高标双臂被神武将军提着,口中兀自大喊:“陛下圣明!”
皇帝对殿中肃立的文武道:“此番剿灭鬼兵,昭王和怀远侯功不可没,霖骑军不亏我戚国铁铸雄疆,朕听说昭王麾下两个少年将军击杀指挥鬼兵的堕落神族,朕要见一见我戚国的少年英雄!”
……
林若川不顾胸口的伤痛,策马疾奔。
林若川骑的是杨雪亭的那匹炎龙,身后跟着两骑,正是燕虎臣和卫仁孚。二人虽然尚在休息,武功术法都未复全功,一听赵定方出手击杀两名同袍,即刻上马,提着兵器与跟着林若川驰入林中。
林若川一骑当先,嘴角挂着笑意:两个击杀堕落神族的英雄已经成为两具尸体了。另外两个击退灵神的少年英雄也将死去。
那丛妖异的花丛边还散落着吕申图的衣甲和长剑,唯独不见被木蛇绑在树上的谭峙和被钢针射死的赵定方。
燕虎臣左右环顾道:“两位将军呢?”
卫仁孚下马,用佩剑在吕申图的衣甲里拨弄一下,道:“没有血迹,难道被剥光了衣服掳走了?”
“不可能,不可能”林若川喃喃道:“我亲眼见到赵定方施展神族妖法,用这丛怪怪花吸干了吕兄的鲜血,又用木蛇穿透了谭将军的双肩。幸亏我有火术,击破了他的妖法,只被他在胸前砍了一剑。谭将军就被他缚在这棵树上,不可能凭空消失。”
“林若川,你不会是受了惊吓看错了吧”卫仁孚道:“会不会是神族去而复返,袭击了你们?”
“没有!”林若川下马,拔出长剑,缓缓走向赵定方原本倒伏的地方,斩钉截铁道:“这里没有神族!”
那块地方并没有尸体,连血迹也没有。
一个声音从树后传来:“林兄,你丢了什么东西么?”
赵定方的声音亲切温暖,林若川闻之脸色煞白,如见了鬼一般,挥剑劈出一道火焰,斜斜斩向那棵树。
那棵大树一人不能合抱,被林若川一击斩为两截。
树后依旧没有人影。
“林若川”卫仁孚喝道:“你见鬼了么?乱砍什么?霍,你的般若剑什么时候有如此威力,我还以为只有赵定方的大悲明王可以一击断树。”
“他没有见到鬼”赵定方从另一个大树后闪出,道:“他心中有鬼。”
“妖人休得多言!”林若川喝道:“受死吧!”
林若川气急败坏,剑势散乱,一连劈出三剑,都被赵定方以分身剑身法轻巧地闪开。
“赵将军”燕虎臣道:“谭将军在何处?”
赵定方一面闪躲林若川劈出的火焰,一面道:“你要问林若川。是他用木蛇将谭将军缚在树上的。”
赵定方、林若川、燕虎臣、卫仁孚站在四个方向,刀剑出鞘,恶战一触即发。
“赵将军”卫仁孚也道:“若是谭将军站出来,疑惑自解。你可知谭将军身在何处?”
“我当然知道谭将军身在何处”赵定方道:“只是他深受重伤,站不出来。此地顷刻便是厮杀战场,他一个重伤之人,此时站出来不是找死么。”
“谭将军和吕申图下落不明,林兄身负剑伤”卫仁孚道:“赵将军,只有你完好无恙。”
“我早说过,他是修习邪术的妖人”林若川道:“此时若不除去,我等定会遭他毒手。”
燕虎臣和卫仁孚并没有动手,而是看着赵定方。
“我确实完好无恙,不过受此印庇佑”赵定方将长剑插在地上,解开甲胄,分开衣襟,胸前的菱形符文一闪而没。
燕虎臣与卫仁孚齐声惊道:“将军印!”
“不错”赵定方整好衣襟道:“卫兄背上的,可是君威印?”
卫仁孚道:“正是。”
“燕兄身上虽无七绝印,御土之术还在卫兄之上”赵定方道:“看来燕兄是天生的御土奇才。”
燕虎臣默然不语。
“燕兄、卫兄,且不可听此人蛊惑”林若川道:“此人心思歹毒,我和谭将军正是中了他的奸计才被他打伤。”
“林兄所言不错,我确实心思歹毒。林兄,一会儿动手,我会将你全身化为灰烬,从你的脚趾头开始”赵定方继续道“斩铁之术是炎皇所创,本朝虽不推崇,习之却不致死。御土之术是神族秘术,在有些人看来是十恶不赦的罪过。”
赵定方云淡风轻地说着,卫仁孚泰然处之,燕虎臣微微色变。
“家师武学术法博彩众长,极其渊博,传过我许多左道之术”赵定方笑道“其中便有一门潜行之术。”
赵定方说出“潜行之术”四字时,林若川脸色微变,把手背在身后。
赵定方右手在身后画了一个圆,反手一掌击向圆心。
一个明亮的火圈从赵定方身后爆开,将一片蛇形枝条烧成灰烬。
“潜行之术又名捕风擒影,修成此术”赵定方道:“十丈之内,风吹草动皆逃不过耳目。此术源于御仙山,戚国之内修习此术最多的并非御仙门众,而是皇帝的手眼,巡检校尉。林兄,我等此行数次遇险,多亏有你示警。你的潜行术还在我之上,佩服佩服。不知林大人在巡检司官居几品?”
林若川冷哼一声道:“你也修习潜行术,难道你不是巡检司的人么?”
赵定方心道:师父,只能借你一用了。
“家师许空炎,本是御仙门下”赵定方道:“在成为玉霄宗主之前,家师本是紫衣巡检!说不定还是林大人的师祖。家师传我此术,正是为了防备你们这些无孔不入的巡检。”
许空炎是否在巡检司为官,赵定方只是猜想。那个玩世不恭,毫无师表仪态的师父,在赵定方眼中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以赵定方在另一个世界,一个神话已死的世界中,一个人若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他所走过的道路之上,必然荆棘纵横,鲜血遍地,那些血,有他自己的,也有别人的。在这个世界中,许空炎的身世离奇诡秘,所学五花八门,又深谙人之内心的阴暗冷酷。在赵定方的心中,他是最适合做巡检校尉的人选。不过,许空炎在克伽龙王之役中与龙王同归于尽,已是死无对证了。
林若川的脸色数变,赵定方心中猜出七八分:林若川在巡检司内听过许空炎这个名字,许空炎纵然不是紫衣巡检,也必定与巡检司有很深的渊源。
“皇帝视神族秘术如洪水猛兽,修习之人格杀勿论”赵定方道:“林大人以我和谭兄为诱饵,为的是将燕兄、卫兄引至此地诛杀吧。只不过,林大人只知道我有潜行术和明王印,却不知道我还有将军印,你本该用木针的。”
赵定方左手一抬,一蓬钢针从地上升起,在空中浮动。
这些钢针细如毛发,在地上时几乎无法分辨。
“这些钢针真是精巧,打在身上恐怕连个伤口都看不出来”赵定方道:“林氏并非大族,恐怕没有余财打制这种钢针给你做玩具吧。这御赐的钢针,不知你留了多少给燕兄和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