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首《春风歇》分明是玉尘夫人弹唱,怎会变成赵紫烟的?
玉尘夫人与慕容光庭是昭王的座上贵宾,也是当晚酒宴的主角之一,费朗没必要跟霍宁恩撒谎。
赵定方想起玉尘夫人那摄人心魄的琵琶上,心头浮起一阵寒意。
只有一种可能:玉尘夫人以天轮音抹去了宴会之上赵定方之外所有人的记忆。
赵定方猛然醒悟:玉尘夫人与慕容光庭一起消失,昭王似乎对此毫无察觉,似乎这两个人从未存在过。
玉尘夫人使出玄灵飞化时,赵定方并未惊异,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感到天神的可怕。幸而除了那道无形的冰箭,玉尘夫人终究没有对赵定方再下杀手。
“我与世子妃在赤霄山上是同窗”赵定方摇头道:“我知道她并不是个文静的女子。我虽然不是很喜欢文静女子,但我更不喜欢眼含桃花,又装作很文静的女子。”
霍宁恩嘻嘻笑道:“人说北方士子饱读圣贤之书,对男女****之事大多讳而不宣,说起来百转千回。想不到你居然如此直白。”
“如今你已见到我了”赵定方道:“结果呢?”
霍宁恩道:“不告诉你。”
霍宁恩脸上的泪痕未干,俏脸上却是笑意盎然。此刻之前,赵定方一直以为书案之前的白色倩影是人间绝色,此时方知梨花带雨欲说还休更胜一筹。前一瞬赵定方还在忧虑如何躲避天神的追杀,此刻早已抛在九霄云外了。
霍宁恩见赵定方痴痴呆呆地看着自己,莞尔一笑,歪着头,将头枕在膝盖上,道:“你心里知道。”
“费将军说你是射杀神族的英雄,前途不可限量”霍宁恩正色道:“若是有朝一日你在北方成为昭王一样的大将军,若是戚国皇帝命你进攻南方,求你切莫伤害百姓。”
赵定方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来霖骑一卫有一段时日了吧,在你心中,昭王是哪一种人?”
霍宁恩道:“他很厉害,能收留费将军,还让费将军收留我们。”
赵定方奇道:“收留?费将军为何会被昭王收留,他不是赤霄或是御仙门下么?”
“费将军是龙族,如何在赤霄和御仙门下习剑?”霍宁恩笑道:“费将军本是游侠,因为北人朱氏开的价钱高,他做了一段时间朱家商队的护卫,被炎流城的元老院定了个叛族之罪,便逃到北方。遇到一位叫裴如晦的赤霄弟子,将他引荐给慕容朔将军。慕容朔将军是昭王的爱将,又将费将军引荐给了昭王。”
“依戚国律法,佣兵等同盗匪,北人做佣兵者,各地巡捕巡检,见之缉拿;南人佣兵入戚国境内,格杀勿论。”赵定方点点头道:“费将军原是死刑犯,说他被昭王收留一点都不过分。你们呢,又是如何遇见费将军的?”
霍宁恩神色一黯道:“我们是止水城的龙族。止水城是炎流第二军团的保护地,经常被戚国彤云卫侵扰。三年前,宗延嗣亲率三万彤云卫,击溃炎流城的人马,占领止水城三日,掠龙族数万而去。”
“你的诗词曲赋是在彤云卫中学的吧。”赵定方叹道:“真是苦了你了。”
“北地的诗词曲赋与我有救命之恩”霍宁恩冷笑道:“若非我学此道颇有天赋,恐怕现在早已变成宗延嗣的盘中餐了。”
“宗延嗣自号锦衣将军”霍宁恩咬牙道:“他喜欢将俘获的龙族剥皮开膛,皮做衣饰,肉做食粮。”
戚景宗共有七子,皇帝宗延德是第二子,昭王宗延昭是第三子,梁王宗延嗣是第六子。
宗延昭一派儒将风度,想不到他的六弟居然是对龙族食肉寝皮的禽兽。
“宗延嗣挑出数十个龙族少女学习北地的歌舞音律和诗词曲赋”霍宁恩继续道:“那些学的慢的姐妹,都遭了他的毒手。学的快些的,便去侍寝或是在他大宴宾朋时表演,不中他意时,也难逃一死。我当时年龄尚小,学得不快也不慢,躲过很多劫难。”
“一年前,费将军作为昭王信使前往彤云卫,宗延嗣设宴。那天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宗延嗣的大帐内跳舞。费将军用他的宝剑换回了十个龙族少女。昨夜昭王帐内舞剑的,是九个姐姐,我是第十个。”
“你好好休息吧”赵定方下床整了整衣服,拍了拍霍宁恩的头道:“虽然我很想跟你洞房,但我不会强来的。”
“我知道”霍宁恩嫣然道:“可是我还不想睡觉,你要陪我聊天。”
赵定方笑道:“你想聊什么?”
霍宁恩道:“是你陪我聊天,你来想。”
赵定方道:“就从,你为何知道我不会强来,开始吧。”
“你……与别人不太一样”霍宁恩转转眼珠道:“我对戚国的王爷直呼其名,你并不生气;你称呼昭王时,也不像慕容将军那样叫‘主公’,而是叫‘昭王’。‘昭王’这两个字在你嘴里出来,就没了王爷的威势,仿佛只是个普通的名字。而你,并不是戚国皇帝,只是个小小的百夫长。”
“我本以为你跟我们一样,身上有龙族的血,不愿受北方礼制束缚”霍宁恩说完又摇摇头道:“可是你有精通赤霄山的剑术和御仙山的火术,龙族可以学会人族的剑法招式,人族的术法是决计无法学会的。”
赵定方一惊非同小可,以为她会猜出自己的来历,装着若无其事道:“所以,我是什么人?”
“所以”霍宁恩笑道:“你是一个孤独的怪人。”
赵定方心中石头落地,抬手一挥,蜡烛被劲风扫灭。
“啊呀”霍宁恩忙用被子挡在胸前道:“你说过不会强来的!”
“天已经亮了”赵定方指了指外面道:“真是春宵苦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