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纳信并未拔剑,一是足见其自信,二则可能此人喜欢后发制人。
赵定方左手握剑柄,身形慢慢伏低,如意欲扑击的猛兽。
一旁观战的林若川对吕申图道:“赵兄果真是赤霄弟子?”
吕申图肯定道:“自然。”
赵定方用白蜡杆使出那招君临天下时,吕申图心中亦是一惊。争锋客栈中,他被险些被这招逼得使出命轮。若非赵定方插手,定会与那用霸道之剑的青衫少年同归于尽。
赵定方不过是看过一次,对赫连新月使出此招式神形兼备,那根白蜡杆与青衫少年手中的重剑一般无二。
吕申图酷爱剑术,只是听过恕剑心法的名字,并未见人用过此法,直到他见赵定方完美地使出了那招君临天下。
恕剑心法精髓在变通而非复制,那少年步下用重剑施展君临天下,赵定方则是在马上用白蜡杆使出君临天下,两者威力不相上下,赵定方一眼之间便悟出那青衫少年十年苦练得出的奥义,除了恕剑心法,吕申图实在想不出别的缘由。
不过,吕申图与林若川只是一面之交,并未将个中缘由和盘托出。
林若川喃喃道:“我没看错的话,赵兄要用《明王经》中火术。”
林若川话音刚落,赵定方便动了。
赵定方并未如猛兽般跃起扑向宇文纳信,他只是猛然直起身而已。
赵定方的身体原本紧绷如弓,在他直起身的瞬间,一团烈火自赵定方身体中奔出,去势如箭,咆哮如虎。
那团火焰离开赵定方的身体不到三尺便化成一头红色猛虎,浑身烈焰熊熊,扑向宇文纳信。
吕申图愕然。
居然被林若川说中了,赵定方用的是御仙山的火术。
恕剑心法只是可以模仿拳剑招式,加以推演变化,绝没有复制秘术的道理。
恕剑心法是赤霄山不传之秘,赵定方在争锋客栈挥出的剑气也印证了他是赤霄弟子。
同时掌握两种秘术的高手,大都是赤霄山的高足,既可御使飞剑,也善召唤雷霆。御仙山门下弟子虽然火术千变万化,但万变不离其宗,归根结底,只有一个火字而已。
能同时掌握赤霄、御仙两山秘术的人,只可能是传说中的天神之子。
不过天神之子是巡检司全力缉拿的要犯,赵定方如何能大摇大摆从赤霄山走到天府原?
一连串问题在吕申图心中涌起,他忽然觉得这个刚刚结交的挚友变得陌生起来。
火虎气势汹汹,所过之处,青草皆被点燃。
宇文纳信岿然不动。
直到火虎口中喷出的火焰快要烧到宇文纳信的头发,他才忽然拔剑。
一道寒光清晰地划过火虎的背脊,那头火焰幻成的猛虎居然被宇文纳信一剑剖为两半。
那两半火虎的身躯去势未竭,在宇文纳信身后六尺处留下两堆火焰。
宇文纳信的长剑如云中雷光,一闪而没。再看他时,剑在鞘中,仍是左手持剑,岿然如山。
赵定方左手反手拔剑,一道狂风沿着火虎奔驰的轨迹击向宇文纳信。
一剑挥出,赵定方双手持剑,连人带剑向前突刺。
宇文纳信右手五指并拢作剑形,斩在那道剑风之上。
无形的剑风也如那头火虎,被宇文纳信的右手切为两半,从宇文纳信两侧吹过,连他身上的战盔上羽毛都不曾吹动。
剑风力竭时,赵定方连人带剑已经刺至宇文纳信面前。
宇文纳信右手拇指、无名指、小指向掌心并拢,用食指与中指夹住了赵定方的剑尖。
赵定方的全力一击,如撞在一堵厚实的石墙之上,剑尖再难向前刺出半寸。
一道火蛇自剑镡上生出,蜿蜒而上,瞬间爬至宇文纳信的指尖。
宇文纳信向前踏出一步,长剑上的火蛇登时向后缩了近一尺。
赵定方望着面甲中的眼睛,似乎正在笑。
世事如潮,人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赵定方心中腾起一团火焰,也向前踏出一步。
无形的烈焰自赵定方心脉中腾起,自右掌喷涌而出,无形无质,却将先前那道火蛇全部吞噬。
宇文纳信忽觉剑尖上传来一阵莫名的炽热,如无形的毒药,渗入指尖。他想收回手指,赵定方的剑却如跗骨之蛆,不肯离开他是两根手指。
宇文纳信锵然拔剑!
宇文纳信左手的剑击中赵定方的剑身,将赵定方的长剑弹开,右手变指为掌,击向赵定方。
赵定方无法闪避,只得腾出左手迎上。
两掌相交,嘭的一声,赵定方向后跃出丈余,宇文纳信收剑回鞘,也收回踏出那一只脚,依旧站在原地。
赵定方只觉左掌如浸寒冰,宇文纳信这一掌让他想起那日在昊天台上偷袭自己的四个青衣人之一。只是宇文纳信的境界似乎又在那青衣人之上。那青衣人使出这种阴寒掌法时,被掌风击中之处遍生霜雪。而此时赵定方的左手看上去毫无异状,却是酷寒难耐,仿佛血液都已结冰。
赵定方将自己的长剑也收回剑鞘,左手勉力搭在剑柄上,向宇文纳信缓缓伸出右手。
宇文纳信身后那两堆火虎化成的火焰还未熄灭,随着赵定方伸出右手,那两团火焰如两条被激怒的蟒蛇,不安地扭动,并有涨大之势。
宇文纳信双眼紧紧盯着赵定方的右手,对背后的火势看也不看。
赵定方右手五指箕张旋即紧握成拳,宇文纳信身后的两团火焰忽地化作两道火柱又忽地消失。
赵定方右肘曲起,右拳蓄势待发。
宇文纳信拔剑在手,双手持剑,左脚踏出一步。
赵定方右拳击出,无风无火,拳锋所向,青草尽为灰烬,一带焦黑飞速向宇文纳信所立之处延展。
真火无相,燃遍八方。
远处的牙旗下,林若川惊叫出声:“无相金刚剑!”
宇文纳信的剑自下而上撩起,一道裂隙出现在宇文纳信面前,笔直扑向赵定方,迅疾如风。
无相金刚剑与宇文纳信的剑气相交的一刻,一道白色闪光自天而降,将无相金刚剑的剑势和宇文纳信的剑气统统截断!
裁天之剑!
这一剑虽然没有云笈天师与慕容哲交手时那一剑的威势,精巧之处却更胜一筹,若无这道雷光,赵定方与宇文纳信轻则两败俱伤,重则同归于尽。
赵定方扭头望去,松陵先生已经策马来到跟前。
“宇文将军”松陵先生道:“适才那一剑是老夫自作主张,王爷默许了,不如,这场较量到此为止如何?”
宇文纳信见松陵先生亲至,还剑入鞘,摘了头盔,恭敬道:“晚辈不敢,全听先生安排。”
宇文纳信一摘头盔,赵定方顿觉眼前一亮。
赵定方未想到,男人也可以生得如此俊美。
楚灵舟也是男人中少有的俊美之人,不过他的俊美中有一股阴冷狠毒。而宇文纳信的俊美却是一尘不染,面容犹如玉石雕刻而成,毫无瑕疵。
这张脸,让赵定方不由得联想到不远处的玉尘夫人。
玉尘夫人自称神族,赵定方无意去追寻真假,此时又见宇文纳信,不仅感叹:恐怕只有神族才有如此完美的皮囊吧。
“后生可畏,这位小兄弟,我们算作平手如何?”
赵定方怔了片刻,才明白宇文纳信在对自己讲话。
赵定方虽然连日参研《明王经》,无相金刚剑仍然不够纯熟。那头火虎不能奈何宇文纳信,无相金刚剑能否伤到宇文纳信,赵定方同样没把握。不过,赵定方有十分把握,若是被宇文纳信的剑气劈中,自己会像那头火虎一般,被一剖两半。
赵定方忙施礼道:“将军谬赞,是我输了。”说罢又对松陵先生道:“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松陵先生道:“随我来。”
赵定方看了看宇文纳信,宇文纳信毫不犹豫地点头。
赵定方翻身上马,却见松陵先生已经在数丈之外了。
赵定方打马紧跟在松陵先生之后,穿过重重营帐哨卡,来到一个没有旗帜的营帐跟前。
这顶营帐虽然没有却比赵定方下榻的营帐大上数倍,不知里面住的是什么人。
赵定方左右环顾,一个侍卫也没有,想来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的居所。
松陵先生在营帐前下马,进入营帐,赵定方紧随其后。
营帐之中的布置极为简陋,只有一张木床,一个木桌,几把木凳。
不过,营帐一侧挂着一幅近两丈长一丈宽的山河地理图令赵定方大为震撼。
赵定方熟读《神霄图志》,也看过一些地图,与这幅图相比简直犹如蜉蝣之于鲲鹏,不可同日而语。
这幅地图不仅详尽标注了戚国的山川水纹和矿藏,还有各地的兵力配制。更令赵定方入迷的是,这幅地图上有长流河以北的神族疆域和晴波山脉以南的龙族领地。
松陵先生见赵定方看得入迷,大袖一挥,一块黑色丝绸如流水般自地图顶端滑下,盖了个严严实实。
松陵先生背对那幅山河地理图,面对赵定方,缓缓问道:“你的明王印传自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