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根白蜡杆的头笃的一声撞在一处,场上观战的少年和霖骑军中同时爆出一声喝彩。
这一枪,赫连新月不仅比赵定方快,白蜡杆上的力道也大上许多。
两根白蜡杆撞在一处之后,赵定方手中的白蜡杆登时被击出四尺,光滑的白蜡杆在赵定方手心留下一道火红的擦痕。赵定方本是双手握持白蜡杆,结果只剩左手堪堪握住白蜡杆尾部三寸,若不是坐骑仍在奔驰,白蜡杆早已脱手。
这一次赵定方策马向前跑了近三百步才停下,拨转马头再见赫连新月时,白衣黑马,依旧矗立如山。
参加遴选的少年拼尽全力,赫连新月连马都不曾动,直如儿戏,让赫连新月认真起来简直难如登天。
赵定方心念电转:赫连新月枪术之高,生平仅见,以我眼下的实力恐怕难以逼他认真出手,看来只能出奇制胜了。
战马嘶鸣,转瞬间二人再次照面。
赫连新月单手持白蜡杆,面露笑意,却并未先发制人。
刚才的一招他已经领教了这个少年的诡谲。
赵定方看出自己的臂展比赫连新月略长,约莫只有寸许。但这寸许的先机足够他与赫连新月两败俱伤。当赫连新月的白蜡杆击中赵定方时,赵定方的白蜡杆也一定会击中赫连新月。
与赫连新月交手的少年尚没有撑过三回合之人,赫连新月用得最多也只是那一招简单的刺击。此时的赫连新月,简直威若天神,断然不会选择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两败俱伤。因此,当赫连新月发现赵定方打算皆这寸许长的优势与自己两败俱伤时,猛然收招,准备避过赵定方的白蜡杆并在两马错蹬后使出回马枪。不想赵定方并不恋战,也随之收招,才在两马错蹬时有机会接住赫连新月的回马枪。
赫连新月心中暗道“有意思”,脸上浮出笑意,另一只手也不自觉握住白蜡杆。
二人照面,赵定方率先出手!
一招击出,白蜡杆一化为三,分取赫连新月的双肩和咽喉。
赫连荣城说这套枪法的起手式用到极致如暴雨梨花,枪锋漫天而至,敌人防不胜防。
白蜡杆比钢枪略轻,一口气刺出三杆已经是赵定方此时能驾驭的极致了。
笑容凝固在赫连新月的脸上,赵定方忽见白蜡杆的影子漫天而来!
赵定方刺出的三招顿时消失在赫连新月刺出的漫天杆影之中,二马错蹬之间,爆出一串密集的噼啪之声。
赵定方只刺出三招,却感觉自己的白蜡杆至少被赫连新月手中的白蜡杆击中数十次,震得虎口一阵发麻。
一合即过,赵定方再次立马于三百步之外,回头再望赫连新月,那匹黑色战马一声长嘶,狂奔而来!
战马之上,赫连新月的白衣猎猎如旗,白蜡杆遥遥指向赵定方,赵定方顿觉咽喉一阵寒冷。
帅旗之下,昭王对松陵先生道:“此子居然能让赫连新月手痒,先生可能看出他的师承?”
松陵先生缓缓道:“此子定是赤霄门下。”
松陵先生身边的玉尘夫人微微一笑,松陵先生似是肩上生了眼睛一般,扭头看着玉尘夫人。
玉尘夫人望着风帽中那一片漆黑道:“来时路上人的一个小弟弟,很有趣哟。你不高兴啊。”
松陵先生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转而对昭王道:“只是不知他是恕剑心法是何人所传。”
昭王没有再问,只是捋着胡子微微点头。
赫连新月一人一马去若雷霆,转瞬便奔到赵定方面前,白蜡杆依旧是平平刺出。
只是,这次赫连新月用双手持枪。
赵定方学赫连新月,立马不动,单手持白蜡杆,再次蹲踞在马鞍上。
赫连新月出手时,赵定方听见一声怪异的尖啸,似是鸣镝,但声音更浑重。
那是赫连新月手中的白蜡杆撕裂空气的声音。
白蜡杆如利刃撕裂空气之声极为刺耳,在场观战的人中,除了枭骑营那两百个百夫长,其余兵士很少见赫连新月如此认真,全都变了脸色。
红马上赵紫烟牙齿咬着下唇,双肩微微一抖。
与赵紫烟并肩的那个少年似是与赵紫烟心有灵犀般扭头瞥了一眼,又望向场中的赵定方,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赵定方来不及多想,人已经冲天而起。
这次赵定方是好整以暇,跃得更快也更高。
这一跃堪堪避过赫连新月雷霆一击,赵定方人在半空,双手握住白蜡杆根部,用力挥下。
昭王的手停在胡须上,问道:“先生,这是什么枪术?”
松陵先生道:“那不是枪术,是上官氏的霸道之剑,君临天下!”
赫连新月听见头顶风声虎虎,心中冷笑:又是两败俱伤的招式!
赵定方陡然感到一阵杀气从地上腾起,耳中传来嗒的一声,顿觉手上一轻,人已经落在草地上。
校场之上再次欢声雷动。
赵定方直起身再看手上的白蜡杆,只剩不到五尺的一截,断口平滑正气,犹如刀裁。
赵定方忽觉眉心一痛,抬头看时,赫连新月的白蜡杆正指着自己的额头,白蜡杆上杀气四溢,切肤如割。
赫连新月的声音冷若冰霜:“你从哪里偷来的枪术?”
赵定方用那式枪法时有心让赫连新月识破,乱他心神,如今得手,却也无法搪塞,只得如实道:“在下有个义弟名叫赫连荣城…..”
不等赵定方说完,赫连新月收了白蜡杆,咬牙说了一声:“胡闹!”便拍马走了。
赵定方提着那小半截白蜡杆,翻身上马,来到那面牙旗下。
牙旗下有七个少年,身上无伤的,只有赵定方、林若川、吕申图三人。
一个骑都尉衔的军官策马来到牙旗下,指着赵、林、吕三人道:“你们三人,随我来,准备步战。”
燕虎臣与卫仁孚齐声道:“我等也愿步战!”
那名军官道:“去送死么?我霖骑一卫招的是百胜的勇士,不是送死的莽夫,退下!”
……
下马步战,赵定方是第一个。
赵定方与林若川、吕申图随那名骑都尉策马到昭王面前三四丈处,在那名军官带领下齐齐向昭王施礼,昭王颔首算是回礼。
远处看,昭王威严蔚然如山,走进看时反而平易许多,儒雅温和,虽然身着铁甲,却并没有慕容朔那种利剑出鞘的气势,倒像个投笔从戎的书生。
昭王的目光从三人面目上扫过,赵定方顿有如沐春风之感。
林若川与吕申图皆是知礼之人,纷纷低头,不与昭王对视。
赵定方则显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坦然看着昭王。
日光和煦,昭王的眉宇之间却暗暗发青,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
赵定方虽不通医理,却也知道那不是什么好兆头。不过自己面前还有一场恶战,昭王眉宇间是青是红,赵定方可无暇多顾。
一骑从昭王身后的军阵中驰出,马上之人身量修长,看上去比燕虎臣还要高上半头,只是身材并不如燕虎臣那般莽壮。
此人一身玄甲,面容也隐在面甲之中,铠甲的边缘皆以金线修饰,显得华贵无比,一看便不是上阵冲杀的甲胄,倒像是仪仗用的礼服。
这人策马到昭王面前,拱手施礼,昭王点点头道:“去吧。”
玄甲将军策马到赵定方面前两丈处,翻身下马,左手按着剑柄,右手伸向赵定方,一个清越的声音从面甲中传出:“请!”
赵定方亦下马,左手按住剑柄,在玄甲将军站定,心中道:此人便是龙宿卫统制宇文纳信了。
宇文纳信是禁宫侍卫统领宇文照之子。宇文照号称剑术元典,精通天下剑术,宇文纳信颇得乃父真传,步战之能远在马战之上。
幸运的是,此次遴选对手固然强大,却不是生死之博。以马战的就经验看,与这些武功绝伦的将军们交手,只要撑过三招以上便算过关。
赵定方谙熟恕剑心法,对他人用过的招式可以举一反三,若是与适才马战一样,有人之前同宇文纳信交手,赵定方或许能想出一两式奇招,撑满三招。与赫连新月比试枪术时,赵定方便是如此施为。
可惜,步战时赵定方用光了好运气,他要第一个与宇文纳信交手,对这个传说中的剑术高手几乎一无所知。
来霖骑一卫领地的路上,吕申图对昭王麾下的猛将如数家珍,说得最多的便是慕容朔、赫连新月与宇文纳信三人。
宇文纳信虽然是奉国将军府派来监视昭王的龙宿营统领,因为他的父亲太过有名,又是神秘的大内侍卫统领,吕申图绘声绘色地讲了宇文家族的不少传奇故事。
赵定方当时听得津津有味,现在回想起来,一点用处也无。
在吕申图的故事中,宇文氏父子与人交手往往一招制敌,但用的何种招数却无人看清,到底是技击之术还是秘术也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