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天府原上策马驰骋的赵定方狠狠打了个喷嚏,哈哈笑道:“想不到还有人惦念我。”
在赵定方身边并肩而行的,还有一位白衣少年,正是在争锋客栈中与高标侍卫斗剑之人。
争锋客栈里,赵定方下了二楼,却见这白衣公子正在一楼等候。
“在下吕申图”白衣公子拱手道:“适才听闻兄台此番北上是为投奔昭王麾下,我也有此意,兄台若不嫌弃,你我一道,路上也有个照应,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赵定方对高标的嘴脸颇为厌恶,那位青衫的侍卫虽然武功高强令赵定方敬佩,但性情却是迂腐霸道,年纪轻轻便染上了显摆官威仗势凌人的恶习,亦非赵定方所喜之人。吕申图不仅敢于针砭时弊矛头直指当今皇帝,出手相斗时心存善念,命轮中的暗器始终未射出才保住那青衫少年一条性命,赵定方心中仗剑直言的少年英豪正是这般模样。
赵定方当即点头道:“你我虽是初次见面,赵某却对吕兄佩服得紧。吕兄敢直言皇帝失策之处毫无顾忌,与人相斗却手下留情,真乃仁义之士典范,一路上还要向吕兄讨教时事。”
吕申图摇头笑道:“赵兄谬赞,我那些话不过是重复我表哥从霖骑军将军们那里听来的而已。只不过我虽然生得瘦弱,胆子却大,不管是当着钦差还是皇帝的面,都敢讲出来。”
赵定方道:“吕兄的表哥难道也在霖骑军中?”
吕申图道:“其实我这位表哥赵兄见过,就是尉迟晃。我此来正是为投奔他,不想却在争锋客栈中踩了那高钦差的尾巴。”
二人相谈甚欢,结伴北上。策马驰骋,只见天府原上绿草浩瀚如海,铁骑成行,旌旗鲜明,心中豪情顿生,赵定方心潮澎湃正欲仰天长啸,却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
……
皇帝听虎关说可以驱使十二神将之人就在戚国境内,面露喜色道:“大师既然知道此人就在我戚国境内,可有法子将他找出来?”
虎关道:“此人身怀利器而不知,正如黄金藏于砂石,光芒尽敛,以老衲的双眼,尚不能明察他的所在。”
皇帝缓缓点头道:“看来天意如此,不可强求。”
虎关道:“此人既然光芒未显,想来也无驾驭神将之能,若是此时便将他找来,无疑拔苗助长,反而不妙。北方神鬼横行,实乃我戚国锤炼神兵利器之地,此人经天地锤炼,两年之后定是一柄趁手的利剑。”
皇帝听虎关此言,眉头稍展道:“如此也好,有劳大师留意此这柄利剑。”
皇帝说罢转身欲走,虎关道:“陛下留步,有人托老衲给陛下捎来一件礼物。”
虎关从大袖之中掏出一个玉瓶,三寸多长,一寸许宽,瓶上不加雕饰,润白光滑,十分可爱。
皇帝一见这件玉瓶,当即挥手摒退周围诸人,偌大的宫殿中,只有虎关与皇帝二人,立于金神将之前。
皇帝接过玉瓶,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昭王居然托到大师这里来了,他是在怪朕无兼听之耳么?”
“这只玉瓶是十几年前,朕赠与他把玩的物件,如今他竟退还给朕,究竟何意?”
虎关道:“昭王的信使说,这瓶中盛的是长生仙露。此露非陛下无福享用,此露非陛下所赐器物无福盛载。”
皇帝拔出玉瓶的塞子,将瓶口凑近鼻子,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清香。
这股香气虽淡,却是直入脑髓,皇帝只觉眼前豁然开朗,仿佛浩瀚的天府原与清澈的长流河就在眼前,清风扑面,心旷神怡。
皇帝怔了片刻,将玉瓶塞好,方道:“除了这瓶仙露,昭王可还有话要讲给朕?”
虎关道:“长生仙露,又称忘年之水,饮之可以忘却年华长生不死。此露以无忧之水与忘忧之水调配而成。配成此露之人是昭王身边的一个名为松陵先生的谋士。”
无忧之水与忘忧之水本是延年益寿的药引,不过长寿之道与皇权一样,只能为皇帝所有,故而严禁无忧之水与忘忧之水流入民间,连军中也禁止使用这两种药引作为疗伤的奇药。只不过调配长生仙露的秘方失传已久,太医院的太医们苦心孤诣多年依然毫无结果,因此,即便有号称长生仙露的东西出现,也无人敢信。
虎关见皇帝还在犹疑便道:“御仙山的无本先生精通药理,陛下不妨将此露让他鉴别一下,便知真假。”
皇帝点点头,将玉瓶收入怀中。
虎关又道:“昭王的信使说,昭王深知陛下重现三圣神技的决心。然陛下乃是天人,世人迂腐,未必能体查天意。昭王南下见毗陀罗天,实乃冒天下之大不韪。然而,若不见毗陀罗天,则毗陀罗天之术便无从复兴。此事若成,则戚国可复现毗陀罗天神技,乃陛下之功;此事若败,乃昭王之罪。昭王虽擅自南下,但他依然是陛下的臂膀,霖骑一卫依然是陛下的强弓与利箭。”
皇帝手指缓缓摩挲玉瓶,良久无语,默然离去。
虎关目送皇帝从偏门离开,仰望金神将漆黑的双目,雪白的眉头紧锁,如两道白雪皑皑的山峦。
皇帝走出地下大殿的偏门,甬道两侧烛火通明。宗孝廉、宇文照、雷霄和那个黑甲武士等人正在外面守候。甬道一侧有一段三尺宽的台阶螺旋向上,通往一个密室。密室设有窗户,可以观察大殿中的一举一动,皇帝正是在此密室中观察虎关唤醒金神将。
皇帝对雷霄道:“雷卿,适才虎关大师的话你也听了,复活神将之事虽然志在必得,却也自有天意安排。你这几日劳苦,先回家休息一段时日,再来此处精研神将躯壳之事。”
皇帝对宇文照道:“今夜辛苦宇文先生一趟,送雷先生回府休息吧。朕自由宗卿护卫。”
宇文照与雷霄齐齐对皇帝施礼,又从偏门走回大殿。
原来这大殿偏门之外的甬道直通皇城,机关密布,若非皇帝首肯,任何人都不得擅自经过。
宇文照与雷霄回到大殿,在虎关的引领下,经大殿正门的甬道一路经过数个偏殿、庭院、最终从浮屠塔底走了出来。
地下甬道之中,黑甲武士远远走在前面,不时在墙上推按,消去机关。
皇帝于宗孝廉走在后面,皇帝将那玉瓶交给宗孝廉道:“让宗无本试一试这仙露。”
宗孝廉结果玉瓶恭声道:“是。”
皇帝又道:“这是昭王送朕的礼物。礼尚往来,朕贵为天子,更加不可失了礼数。宗卿,你说我送点什么好?”
宗孝廉道:“昭王与世子十几年未见,陛下不如趁此机会让他父子团聚,这份大礼昭王定会感激涕零。”
皇帝捋着胡须,点头道:“好,好。还是宗卿有心。你明日便叫退之到南阁来,朕也要他给昭王带一件礼物。”
皇帝说罢回头看了看,二人已经走出很远,甬道曲折,大殿的偏门早不见踪影。
皇帝道:“宗卿以为虎关的话有几分可信?”
宗孝廉道:“不可不听,亦不可全信。”
皇帝点头道:“他说有人可以一人之魂驱使十二神将,大概是真的。不过他说不知此人在何处,我却不信。让你在天府原上的人留心此事。还有,朕想找个人跟着宗退之,你手上可有合适的人选?”
宗孝廉道:“御史大夫赵恭弼此子赵剑星可当此任。他先后在御仙山忉利天宫鉴空大师、夜摩天宫鉴法大师座前修习火术,还在虎关座前学过天目之术,此子于火术一道并无天赋,但是不到十八岁便法眼初开,善于察言观色,更可观人魂力。臣命他与昭王世子一道去天府原,不仅可以盯着昭王世子,也可查探昭王麾下有无魂力惊人之辈。”
“赵恭弼、赵剑星”皇帝喃喃道:“赵家真是人才济济呀。”
皇帝的目光如烛火跳动,宗孝廉识趣地噤声。
皇帝上次如此评价的家族,正是靖远侯姬冲为家主的姬氏。如今姬氏二号人物姬兴已经被逮捕下狱,正在被三法司会审。
虽然依照戚国律法,一人犯法,罪不及家人。但是,谁都知道,姬冲手中的侯爵之印和掌握十万兵马的讨逆卫虎符都岌岌可危了。
皇帝道:“提起赵家,宗退之尚在襁褓时朕曾赐过一门婚事,女方是赵恭辅的女儿,叫……”
宗孝廉接口道:“赵紫烟,曾在赤霄山景霄宗赢见深门下习剑,如今已回御天。”
皇帝道:“我便再送昭王一份礼物,为宗退之完婚。当年朕留他一个儿子,如今朕不但把儿子还给他,还送他一个儿媳妇。”
宗孝廉的膝盖刚刚打弯,“皇上圣明”还未出口,皇帝已经快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