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宋小福别过杨寿,正准备带米回家。街上暗模模的,除了偶儿几家灯火,什么都瞧不清,不时有家犬乱叫。
他一向胆大,这时没由来感到心跳加速,《西游记》里的妖魔鬼怪不停在眼前晃动,仿佛随时都会从黑暗中跳出来。忽然脚下一绊,胡思乱想的他差点跌倒。
“什么东西要吓死人?”他心一跳,用大声音为自己壮胆,四下无半丁点声响,暗笑自己胆小,低低骂了一声,正要再走。地上忽然传来一声轻微呻呤。宋小福心猛地提高,转身就跑,刚跨一步,又听到一声呻呤,这下他听清楚了,大着胆问:“谁?”
没有人应。
他又叫了一声,仍没有人应。
他想了想端下身小心地摸索着,触到粘粘湿湿一样东西,一股血腥直扑鼻孔。他不知道是什么,心越跳越紧,只想拔腿就跑。地上又传来一声呻呤,模糊地说了一句:“到……大门街。”再没动静了。
宋小福这下知是遇到了受伤之人,既不是妖魔鬼怪,他便不再害怕,道:“你是要到大门街?”去扶那人,那人软绵绵的,没一点知觉,他手碰到那人肩膀伤口痛得那人全身颤抖。宋小福看他伤得不轻,若不极时施救,怕有生命之险。他年纪虽小,但平时耳熟《西游记》故事,小小的他就常幻想能像孙悟空那般行侠仗义,这时碰到一个待救的人,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他使了好大的劲才把那人放在背上。
夜黑如墨,连东西南北都难分,幸好他经常在城里玩闹,知道大门街,背着那人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大门街走去。
宋小福年轻身小,力气不大,背着一个大人,那背上感觉就像压着座山,没走多远,他便上气不接下气。放下那人,靠在一座房屋墙角下直喘气,就这样走走停停,也不知道穿过了几条街,他大汗淋淋,背上的人却已经越来越冰冷。终于到了大门街,眼前又一个难题:不知要送到哪家?
眼见那人流血过多,生命十分危急,正要大喊救命。
忽然前面一家房屋亮起灯火,心想,还有人没睡,正好问问。他把那人放下,来到那家门前,正要敲门,里面有声音传出。
只听一个声音道:“阁下三更半夜私入他宅,意欲何为?”有人应道:“老夫是来找董公正的,他在哪?”
好几人惊“噫”一声,刚才那声音道:“阁下看来是开玩笑了,长老到此,我浙江路杭州分舵不会不知道。”那人“嘿嘿”冷笑道:“董公正,你在江湖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朋友来访,倒当起缩头乌龟了呢?”
此言一出,里面的人都怒形于色,天龙帮那人道:“在下白如堂,添为天龙帮第子,决不容人辱骂长老。阁下既开口骂人,想必是有担挡的人,还请教高姓大名。”天龙帮人才济济,白如堂虽不过是一个分舵舵主,也不是一般人物,那人辱骂帮中长老,他极是愤怒,但亦猜想不会事出无因,因此仍言语有理,又不亢不卑。
那人道:“就凭你们还不够资格知道老夫名号。白如堂,别不识好歹,把董公正交出来!”
白如堂道:“看来阁下真是寻事来的。有胆此为,那为何不报上名来?”此人咄咄逼人,今日争端难免。他为人谨慎,不会在情况不明之下与人相斗。那人心急如焚,哪跟他多言,忽然出手了。就听有人“啊”一声倒在地上。
白如堂急急叫道:“弟兄们快退开!”他吸了一口气:“阁下是碧血山庄杜庄主?”
那人道:“你倒好眼力,寒冰掌中者无救,交出董公正,老夫今天不想多杀人。”白如堂他什么也不会想到,当今黑道最恶名昭著的大魔头,竟会光顾他小小的分舵,而且来意不善,声音微微发颤,道:“前辈、、、、、仍江湖高人,晚辈无名小卒与您相抗,无疑是螳臂挡车。但天龙帮决无贪生怕死之辈。既然找上门,晚辈没什么好说,只是江湖公道在,洪帮主会替杭州分舵找回场面。”他既知对方来历,早不抱侥幸,只想不堕了天龙帮威名就好。他使了一个眼色,一名弟子会意,缓缓往门边移去。
那人哈哈大笑道:“好!好!”
宋小福只听一声“哗啦”响,一条人影破屋而出,竟把屋顶撞了一个大洞。那人影一挥手,又一条人影从黑暗中窜出,转眼间就不见身影了。又一次看得宋小福口瞪目呆。
白如堂仰望屋顶破洞,知今夜之事决非寻常,道:“小高子怎样了?”一人低声道:“他。。。。。”白如堂道:“好好葬了他。他是我们的好兄弟,但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立即招集所有兄弟,打探这倒低是发生了什么事。”杜胜是当世高手,决不会空穴来风,必然事出有因。
站在门口那人应声开门而出,却见门口站着一小男孩,一怔,问道:“你是谁家孩子,大黑夜的跑这边做啥?”宋小福道:“我送一个人来,他流了好多好多血,你们快救救他吧…..”天龙帮虽不受朝庭认可,却以救死扶伤为已任,这时听说有人流血受伤,白如堂忙出来,问道:“在哪里?”
宋小福道:“在前面。”
两人跟着他抱回一人。
白如堂一见那人,大惊失色:“董长老!您……怎么伤成这样?”但见董公正脸色碧绿冰冷,右肩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己是昏迷多时。咬牙道:“好狠的心,谁下的毒手?”待回头找那小男孩时,他已经走了。
当借着灯光看清自己所救之人正是傍晚他施舍了一把米的老气丐时,宋小福溜走了。他隐隐觉得不妙,他见过这老气丐神奇的武功,现在又受了伤,这一切都太不寻常了。他不知发生什么事,可直觉告诉他,千万不能沾上这些,他又想到刚才那两条人影,谁是“杜庄主”?会是我在杨伯伯家门口见到的那人吗?还有一人是那青年人吗?今天的经历他闻所末闻,他有些害怕,也兴奋,毕竟他才是个十四五岁大的小男孩,还不知事情背后的严重。
他走到刚才发现董公正的地方,不由顿停了脚,他发现地上有样微微发黄的东西,捡起一看,是一封信。他知道信是什么,但没见过,好奇心起便想看看写得是些什么,可惜黑暗里全看不清楚。把信胡乱塞进怀里,摸黑回家。
回到家中,天都快亮了。儿子一夜末归,宋慈躺在床上并末睡稳,早早起床做饭,见儿子大半边衣服沾满血,大为吃惊,忙问原由。
宋小福把路上救人的事说了,他怕母亲担心,也不说其它。宋慈农户人家,从没见过这深夜伤人见血的事,疼爱儿子,千叮万嘱他下次别玩的太迟。宋小福嘴上应合着,他觉得事情已经过去了,跟本没放心上。
他一夜末睡,直到响午才醒,去了趟茅厕,站起来拉裤带时从怀中飘下一东西。宋小福啊了一声,伸手没抓住,眼睁睁看着一封信落进茅坑里。他心头叫了声晦气低头望去,只能隐隐见到童贯两个字,至于内容是永远不知道了。他想,童贯?童贯是谁呢?但愿不是重要的事才好。
午饭后,记起梦觉方丈吩咐买的米还没拿回来,一则他也觉得昨夜之事怕与杨家有关,想顺便去看看杨继能。对母亲说了,宋慈有点担心,但儿子和杨继能是要好朋友,应当过去问候,便叫他早去早回。看着儿子离去,心头却莫名其妙地感到不安,宋慈做不下针线活,带着香纸去清隐寺为儿子祈福。
宋小福来到城中,但见城里到处是官兵,处处戒严。一问才知昨夜知州衙门出现大盗。所以一大早,官兵巡检全城出动,四处搜捕,闹得满城鸡飞狗跳。宋小福心想,这倒巧了,什么事都凑到一块去。
他来到杨府,只有杨继能在家,两人玩了一会儿,见杨继能没提昨夜的事,知昨夜没发生什么,便没相问,因为杨继能要去学堂,便自离开去了。
离了杨府,不知怎地就想去大门街看看,来到大门街,见官兵巡检一处又一处的,把大门街围得水泄不通,宋小福不敢过去,便停在对面街隔望。
忽然,里面传来一阵喧哗,有人喊叫着:“哎哟,大胆贼人,拒捕伤人。”
“造反啦!”
“贼人跑了,快追,小心他的枪。”
只见一人背着人,手握铁枪从里面冲出来,铁枪飞舞,呼呼风响,众官兵都不敢靠近,直喊叫着,乱挥军刀,装腔作势。那人身手娇捷,官兵虽多,却奈何不了他。他几下便冲到街口,一下子消失了。
宋小福脑里轰轰直响,因为他看清那贼人正是白如堂,而他所背的人却是董公正,怪不得昨夜他伤的那么重,原来是到知州衙门去偷东西,我真是傻到家了,累得半死,反帮了坏人的忙。
白如堂背着董公正仍快行如飞,穿街过巷,很快就甩开了官兵的追捕。
董公正道:“老夫被官兵捉去,一时半会也要不了命。可那封信万万要紧,关连大宋江山社禝啊!”他昨夜受伤着实不轻,一只手是残废了,更可怕的是还中了杜胜的毒掌。本来以他武功修为只要没被杜胜双掌直接击中,亦可抵挡,但当时他身陷两大高手夹击之下,虽仅是电光火石的几招,已经拼尽全力,人最后是逃脱了,一条命也去了八九成。白如堂给他服了好几种旺阳补药,仍无起效,此刻他身冷如冰,真气无法运行,怕命是不长了,但他仍不忘帮主重托,心头唯一的一丝清醒全都放在信上。
白如堂脚下不停,道:“但属下不能不顾长老。”一时犹豫不决。董公正历声道:“老夫拼着受伤,为得就是那封信,你明不明白?”
白如堂虽知事态严重,但要他弃董公正不顾无论如何做不到,心中正思量两全之计。忽然站立没动,他知道什么都做不了了,因为他看见了杜胜,正站在街头笑。
昨天夜里,让董公正夺了信脱身后,杨任海就带着杜胜来到天龙帮设在杭州的分舵——大门街,没找到董公正。他们并不知道董公正出了树林,便因伤势过重而晕倒在街上。月黑风高,再加上他们又快又急,从董公正身旁经过都没有发现。当然,如果宋小福没有踢到董公正他也不会发现的。
因为杨任海是本地人氏,又另有身份,不便出面。由杜胜向白如堂要人,他在暗处到各个房间搜查,知道董公正真的不在大门街,只好叫了杜胜离开。他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并没有发现就在门口的宋小福和董公正。
杜胜气极败坏,道:“他的命已去一半,还真能上天入地?”杨任海道:“杜兄不必心急,老夫说过,就算他真是能上天入地,老夫也能把他揪出来。你远来是客,一切全包在老夫身上。走,咱们去知州衙门。”
杜胜差点跳起来:“莫不成杨帮主要报官?”杨任海道:“杜兄放心,骆知州是帮中的一位堂主,虽不会武功,但是进士出身,文采风流。随便让他找个借口,把杭州城弄个底朝天,董公正他还能不出来?”杜胜道:“原来杨帮主胸有成竹,刚才让杨兄见笑了。”他们改变方向,就是可惜,没能朝前再走几步,也许能发现董公正落失地上的那份秘函。
一切如杨任海所料,董公正不久便被找到。
杜胜笑吟吟道:“董公正,事情到了这地步,想来不必老夫多言。老夫一直是佩服长老的,今日胜之不武,老夫也不觉光彩,但这已经无可奈何,还望长老谅解。”
董公正平淡道:“生又何欢?死又何惧?至少老夫问心无愧。杜胜,你也是堂堂大宋子民,你这样对得起你兄长吗?你良心能安吗?”
杜胜脸一沉,心中却犹如被毒蛇咬了一口般,咬牙冷冷道:“你话太多了,该死!”
白如堂立马后退,但退能摆脱对方吗?面对如此强劲对手,他别无他法,后退仅仅是在做无谓的挣扎。很快他就不能退了,因为他的背后还站着一个青年人在冷笑。他知道今日在劫难逃,道:“杜胜,你不就是要那封秘函吗?”
杜胜点头道:“你比董公正爽快,你放心,只要你交出秘函,老夫不会为难你的,老夫说话算话。”
白如堂道:“你想秘函还会藏在我们身上吗?”
杜胜双眼冷冷直射白如堂,直看得他心头发毛。
白如堂额头冒汗,但他不能胆怯,秘函是杜胜的弱点,也是他的救命稻草,眼前想要活命,死得撑着意志!
杜胜道:“你们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你想说什么?”他相信在他面前,一个江湖小人物是不敢玩花招的。
白如堂道:“我可以给你秘函,但董长老身受重伤,请杜庄主赐药相救。”杜胜道:“你挺大胆,知道吗?还没有人在老夫面前讲过条件,你不会成为第一人的。”白如堂心跳如鼓,但他强硬道:“在下认为用一条命,换一封秘函值得。”
杜胜哈哈笑道:“确实值得。老夫可以给他解药,你把秘函藏哪里?”白如堂道:“在下自会带你去。希望你言而有信。”想也不想竟把董公正给了身后的青年人——林飞扬,想要交代几句。
杜胜己不耐烦,道:“董公正死不了,叫洪飞有本事自己过来救人。你快快把秘函拿来,否则老夫要改变主意了。”白如堂望了董公正一眼,道:“董长老,属下无能,让长老受辱了。”他知道杜胜这么说,董公正的命暂时是保住了,他能做得只有这些了。
董公正道:“老夫一大把年纪的人,这些还看得开。只是老夫一生从末受人点滴恩惠,没想到初到杭州,便受人相助,希望白舵主他日遇到那小孩,代老夫谢他。”他见白如堂临危不乱,定有计较,说不定有办法逃命,那么寻找秘函就全落在他身上了。虽然不知道信在哪里丢失,可眼前唯一的线索就只有那小男孩,所以又暗示白如堂。
白如堂哪有不懂他话中话,道:“属下明白,董长老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