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拾遗背对着落锁的雕龙戏凤梨花门,烛光火影跳跃在洞房之内,一室妖娆红。他不进不退,态度同这气氛一样暧昧,可惜我半分理智也留不下,明知道不该如此,脑子却已经转不过弯,只想快些吃到解药。
饿虎扑食将其推到门上,极其顺溜将其解衣,外袍甩到一边地上,仰头先将他啃了一口,火油一触即发,顺着他唇沿想往深处探究。他双眼也没闭,任由我索取。
这样不主动又不抵抗,很是不够味,我不满地哼唧了一声。他有所察觉,将我推离出一寸,神色低回,“你同解忧大礼已成,我同你……却是无名无份,有悖君臣,有违人伦……”他神情不可谓不痛苦,似乎中了比相思引还要厉害的毒,毒噬之力比我尤甚,“可我禁锢在宰相之位上,一辈子也不能尚主,看得到你,却盼不到你,即便在你身边,也永远都是,你是君,我是臣。这样的时日,何时沦丧?”
这个时候他还在抒情,我却是等不及的,趴在他胸前咬衣服,边咬边哭,“今夜没有君臣,我一切都准奏!”
他将前襟从我牙齿间拽出来,悲苦之色还在持续,“我又如何对得起你,对得起天下……”
我也很痛苦,很悔恨。痛苦的是此际百爪挠心哭得七零八落,妆容毁了大半毫无美感可言,悔恨的是那本珍藏多年的玉房指要未能一窥天机,书到用时方恨少,悔之晚矣。
痛苦而悔恨的泪水淋漓直下,我抽噎着,“太傅,是不是你不会?”
抒情而悲苦的简拾遗身体忽然僵了僵,我看他模样,好像是矜持羞涩气恼愤慨皆有之。这模样不啻于火上浇油,我的业火愈加噼里啪啦地燃烧,老子真是支撑不住了,腿脚发软,如踩着云朵,软绵绵就往地上倒去。
他探手一抱,阻止了我掉地上,此刻他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所抱之处早已是非礼级别,薄薄只一层绸缎衣料,这是超级非礼了。
我就势往他身上一倒,喘着气努力地环住他的腰,贴着他的身体。
他的手终于落在我后腰,搂紧了几分,低着头,嘴角擦过我耳边,“你会后悔么?”
“不会!”我努力地答。
身体腾空,被抱了起来,一步步往帷帐后的寝殿去……
鹤嘴铜勾上最后三层蚕丝纱帐被放了下来,整个宽阔的床榻自上而下被全部遮掩,苏合香袅绕于帐内,更添几分绮丽。
简拾遗将我发髻上最后几根发簪拔下,掷于帐外,长发便跟着他的手垂泄下来。其动作轻柔优雅,导致我兽性大发,猛然将他扑倒在榻,折腾间,双方衣衫垂垂将落,反正已然不是障碍。
在他唇间噬咬翻腾,追逐泉水,迫得他无路可逃,再将其抓住调戏逗弄,纠缠许久,气息都乱作一片。可是,还不解渴,焚心之火还是那么旺盛。从他嘴唇上一路咬到光洁的胸前,留下一路牙印。
他想颠倒过来,将我掀翻,奈何我不同意,触手不将他摸遍不罢休。快三十的男人了,肌肤竟还光洁紧实,弹性十足。他抓住我肆意游走的手,企图将我扯下去。我全部力量往他身上一压,“本宫要在上……”
又折腾一阵,还是两不相犯,不知怎么吃下去,我绝望地俯倒在他胸膛。虽说书到用时方恨少,不过也有圣贤说,尽信书不如无书。
一阵窸窸窣窣,简拾遗抱了我下来,见我烧得神志模糊,知晓战机不可贻误,当速战速决。火热的身体忽然带来一丝清凉,我微微睁了眼,见他居高临下俯视于我,视线一寸寸下移。这样的角度实在不是本宫嗜好的,抓着他想起身,忽然见伸出的手臂光溜溜不着寸缕,再跟随他视线一看,自心口向下,过小腹,至大腿,处处刀剑浅痕,凌乱纵横于这具身体。
我拉着旁侧的锦绣鸳鸯被褥,便要往里钻,他一手固定着我肩胛,一手轻轻拂过那些伤痕,修长如玉的手指触过那些尘封已久的故事,冰凉中带有温润的指腹柔柔描画深深浅浅的痕迹。我仰躺着望于他低垂的头颈,发丝漫过他面颊,神情不可揣摩。
被他触摸之处,渐渐发颤,发烫,喉咙里便跑出了奇怪又魅惑的音符。他俯身,柔软的唇瓣落在心口下最深的沟壑处,辗转而上,洒下一路清凉,只不过那清凉极为短暂,随即便被更炙热的烈焰取代。
困囿此间之际,他却是轻舟已过万重山,同样以最温柔的力道抵达。待我反应过来时,抗拒与不适将他推了出去。
“重重……”他伏在耳边,嗓音低徐,惑骨入髓,温热的气息洒在耳廓,“再拒绝,我可不放过你……”
他抱着我,继续低在耳畔,为我吟赋:“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重重……”他呼吸亦浓重,“《洛神赋》的每一字,都是我对你之心,你,知不知道呢?”
“拾遗……”我也只能间续以简短之音回复。
红烛尽,夜有尽,这漫长又短暂的一夜,就要过去了么?春宵苦短,恨匆匆!
“拾遗,夜尽了,要天亮了……”
他手指拂开我面上汗水泪水浸透的乱发,邃如深涧的眼眸就这么看着我。我也替他拂开面前的碎发,摸着他面颊,描摹其轮廓。泪水瞬间将我双眼模糊,为什么只能拥有一时?长长久久,就只能是梦寐?夜总有尽的时候,天总有明的时候,聚散总有时,又奈何情孽成痴?
这一夜癫狂,又将以怎样的代价轮换?
他不言,我不语,继续重复着这黎明前的最后痴狂。一宫情浓,一殿销魂。
相思引早已解除,恰如其名,不过是相思一引,一旦引了刻骨相思入魂,便是无论什么也不可阻挡。
波涛巨浪铺天盖地,吞骨噬魂,我睁眼铭刻这最后的时光……
从来云雨过巫山。只托梦魂间。何如醉逢倾国,春到一瓢颜。歌窈窕,舞双鬟。掩云关。重城五鼓,月下西楼,不忍轻还。
更漏尽,宫阙五鼓响彻,拂晓时分。
“走吧。”我俯在被褥内,脸埋在枕下,蹭干了些脸上湿漉漉的泪水。
简拾遗起身更衣,我不想见,只听凭声音计数这须臾弹指,他一步步离开了多远。咔哒一声,锁已去,他站在门边,没有出去,“送热水,殿下沐浴。”
外间宫女们早已候着,我可以想见她们脸上的错愕。
热水一桶接一桶地送来,浴具备齐后,她们统一沉默着退散。简拾遗折回床边,扯下一条纱帷将我裹起,抱入浴桶中。
此时天光透窗,不比夜里昏烛暗灯,我抬头看他一眼,随即缩回水中掩埋。他挽了宽袖,手心掬水,淋洒我肩头,一点一点洗过。这番清洗,他认真的神情仿佛是在描摹一幅工笔画。我趴于桶沿,低垂着眼看他衣襟染水,袖角漾动,昏昏沉沉便要睡去。
静谧的水声仿佛来自三川途,那是跋涉了几世轮回的水滴,盛于他手间,渡于我心间……
凤寰宫的幽静蓦然被打破——
“公主和驸马可曾起身?臣有要事禀报!”
宫女吞吞吐吐:“这……不曾……公主和驸马尚未起身……”
那脚步声却不停顿,仿佛有十万火急之事催促,直闯内宫。
敢在这个时候闯宫的人不是疯了就是嫌命太长。
宫女们没将他拦住,叫他火急火燎直接撞开了门,“大事不好啊公主——”
隔着层层垂帘与幔纱,简拾遗还是拿自己衣袖往我身上覆来。
听嗓音不太熟,闯宫者慌张跪在地上,十分惶恐,“不知殿下同驸马在、在……”
“还不出去,你要看到几时?”我沉了几分音。
“可是——”
“本宫沐浴,还由得你可是?”
几个内侍忙上前将他半拖半拽弄了出去。
“可是大事不好啊!公主——”余音绕梁。
我命内侍守在门外,任何人不得进来。
沐浴完毕,简拾遗又用纱帐裹了我抱起来,为了不让他看到我此刻窘迫的模样,便扭过脸将脑袋搁到他肩上。回到床榻上,那一片凌乱更是叫人不敢看第二眼。
简拾遗找了衣裳来一件件替我穿上,动作很是轻柔,我从他手中接过,自己来系腰带。他转眼准备收拾床榻,我将他拦住,“让她们收拾,你歇着。”
他手上虽停了,视线却聚到了一处。
床单上点点红痕,如一夜东风催下绽放的红梅。将手边换下的贴身衣物抛了过去遮住,转身坐到床边,“我会让她们守口如瓶的,再说,我行事作风她们也见惯了,你不用担心。”
简拾遗坐来身边,伸手从我腰上抱住,一手理过我肩上的散发,“不要管太多,有我在呢。”
我探出手,回抱住他,深深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拾遗,我有不好的预感。”
“嗯?”
“刚才那小吏带来的。”我再往他身上蹭了蹭,寻找一些定心的温度,“他敢这么闯,定是出了不得了的大事,可是,我好想睡一觉什么也不管,好想你不要走。”
简拾遗将我放开,“那你睡着,我去外面看看。”
我拉住他的手,将一物放入他手心,正是当初他还回来的玉蝉,“拾遗,这是十五岁那年我送你的,以后留着吧。”
他握回手心,神思略有恍惚。
我起身往外走。
走了七步,转身,三步奔回来,攀着他肩头,亲到他嘴上。
简拾遗脸色不太好地看着我,“不要再闹了。”
我尽快平复气息,却还是喘得厉害,“你、你也闹了!”
他不说话,微微转了视线。我再幽幽问道:“我学得怎样?快不?”
他回我一眼,“你学什么不快?”
我乐了一乐。看着时光确实不早了,这才开了殿门出去。
宫女内侍们纷纷跪地,原本礼仪之中的“恭贺殿下”一话谁也不敢说。我垂着眼,走过她们身边,“驸马还没人影?”
“尚未找着。”
我站于晨曦中,渐渐凉却一身的燥热,“简相几时来的?”
“今早。”
“嗯。”我稍感满意,“备些热水,伺候简相沐浴更衣,再进些粥食。”
“是。”
我走出几步,稍顿,“殿内收拾妥当,明白么?”
“明白。”
凤寰宫前殿,我刚踏进,一人便扑通跪下,“殿下大事不好啊——”
“你只会说这一句么?”我踹他一脚,“重点?”
蓝衣小吏咽下口水,“赵尚书命小的速来禀报公主,又有叛军……”
“什么?”我定了一定,“可还是东鲁?”
“不是,这回是——”蓝衣小吏白着脸色,颤声,“是殿下的封地,舞阳郡!”
我脚下不稳,晃了几晃,两个宫女惊呼着上来搀扶,“眼下情形如何?”
“大半个舞阳郡一夜之间都落入了叛军之手哇公主!”
脑子里嗡地一下,全身都虚了。
“公主!公主!”
我在椅子里坐下,平复情绪,“赵辅国呢?”
“赵尚书正在紧锣密鼓部署,特让小臣先来禀明……”
不过是不敢闯宫,特让替死鬼先行。火烧眉毛的军情,竟然有人顾忌我新婚,不敢前来冒险。
舞阳是什么地方?是本宫我的封地!是素有帝乡侯国之誉的沃土!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此地绝非一朝一夕可攻破,所谓的一夜之间落入叛军之手,不知叛军背后做了多少准备才有得这一夜之间。我却丝毫未曾察觉。
早不是,晚不是,偏偏在我新婚,偏偏在我的封地。当然,公主大婚,天下大赦,各地戒备松弛,京中喜气冲天,遮蔽了底下的暗涌,更是阻隔了军情报备,便如此刻,兵部堂堂尚书都缩了起来。
舞阳,离京师长安不过一千两百里,快骑六七个昼夜便可抵达。
一边夺下要塞,一边也是向我示威。
无论哪个朝代,公主封地被夺,便是被废的昭告。
只不过,从前都是掌权者削夺公主封号与封地,如今竟是叛军来夺掌权公主的封地。
一夜的疲惫,加上这一早的军情,我心力交瘁,从椅中栽倒。
不知过去几时,一阵清新的气息环绕在旁,仿佛春雨后的杨柳,携着春风的柳枝轻抚过我脸颊,柔和低沉的嗓音不停唤着我。
重重……重重……
这样温柔,又这样急切,我转过千山万水,寻回他身边。
醒过来就见着一张熟悉的脸,头发上还带着水珠,身上气息十分好闻。
“拾遗……”我蹭着往他脖子上抱去。
脑袋搁在他颈旁,抱住后,视线开阔起来,瞧见,一屋子的人……
兵部尚书、兵部左侍郎、兵部右侍郎、御林军少将,禁军都尉……
僵了一僵后,我同简拾遗各自分开。他表情淡定地坐到一旁,众人也不管前一刻如何的视觉冲击,总之下一刻也都跟着淡定起来。
我被宫女灌了几口参汤定了定神,扫视众卿,“舞阳失陷,叛军是什么来头?”
兵部尚书赵辅国上前答话:“听说是东鲁叛党余孽,躲避朝廷耳目,私下在舞阳郡筹备多时。”
我淡淡垂着眼,“本宫封地没了,各位大人等这一天多久了,比本宫都还要淡定。”
众人大惊,急忙赶着跪地,纷纷摆上忧急之色。
“公主息怒!臣等无能,致使叛军猖獗!”
我不为所动。众人便将求助视线投向简拾遗。
“殿下。”宰相为百官之首,自然还是当护则护,何况此刻我一半是迁怒一半是威胁,“舞阳与长安相距不过千里,叛军锋芒毕露,虎视眈眈。为今之计是早些点兵平叛,阻拒叛军西进,却不知谁可担任。”
禁军都尉道:“上次东鲁之乱,终被驸马领兵平叛,不如这次也……”
“驸马……”我沉吟着。
“殿下——”门外木统领如释重负的嗓音传来,随即人也跟着入了内,喜形于色,“驸马跟白将军找着了!你猜他们俩在哪?”
外臣并不知晓洞房夜驸马失踪之事,此时闻言,都深感吃惊。不过都没有最外层那名最先来报军情的小吏吃惊之甚,那眼神便穿越了众人朝我瞄了来,难得他脑子也好使,立即醒转过来,眼色大变,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抽搐着祈求于我。
我送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似乎是见我没有意料中的惊喜,木统领木头一样杵着,无辜的眼睛转来转去。
简拾遗替他解难,接了他一句:“在哪?”
木统领顿时枯木逢春,咧嘴大笑,一拍大腿,“小白将军胁迫驸马上了那醉仙楼,叫姑娘们睡了一夜,哈哈哈!”
满殿寂然无声,只有木统领粗犷的笑声绕梁三周,回音不绝。
听见只有自己的回音飘荡,这厮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四顾一圈,在众人同情的注视下,渐渐悟了。
扑通,“公主,臣臣臣其实不是……”
我懒得听他解释,“是驸马睡了姑娘们一夜,还是姑娘们睡了驸马一夜?”
这厮正要答话,见有人暗中使眼色,便装起哑巴来,不再多嘴。
洛阳花落入青楼,也不晓得会被摧折成什么样儿。
我摔下一只杯子,“带回来了没?”
“带、带回来了。”木统领咬字艰难。
殿门吱呀开了,白小起神清气爽昂首走了进来,众人略过他,看向他身后。
——衣衫勉强还算整洁,却失了平时风流隽永的劲儿,一身半是酒气半是脂粉味的驸马,站在门外,一脸受了奸计被人陷害的愤恨和愧伤。
瞧了他一眼,我心中仿佛被刺了一下。众人见我脸色不好,都投来宽慰的眼神。
我一脚踹翻椅子,“白小起,你他娘的给老子跪下!”
罪魁祸首昂扬的姿态丝毫不动摇,白小起军姿魁步站得笔直,不动如山。我掀了桌,上前便要踹得他哭爹喊娘不可。几位军机大臣傻了眼,都没敢动。唯独简拾遗赶来拦住我,“殿下息怒!”
我怎么可能息怒,尤其对着这么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货。这货一边拒不下跪,一边还用哀怨幽绝的眼神望着我,“虫虫,你变了!”
“你以为人人跟你一样,数年如一日的莽撞幼稚?”我怒斥。
白小起眼里霎时愁云密布,“你、你还嫌我幼稚?分明是你移情别恋,始乱终弃,这些年一封书信都没给我回,果然是你变心了……”
众臣苦着面孔,想要回避,又不知该往哪里避。
我便要接着怒斥他造谣生事,简拾遗又将我打断,低声道:“不要动怒!他毕竟是四品少将!”
勉强压下火气,我稍作淡定,“书信?这些年,你连我的名字都没写对过,词不达意,句子混乱,毫无长进,还指望我给你写回信?”
白小起惊讶地抬起澄澈的眼,“什么?你的名字不是虫四么?是你亲口告诉我的。”
火气又上来,奈何简拾遗一直在跟前制止我的过激之举。
被半拖半拽进椅子里,我跟白小起之间的战火距离拉远了些。看一眼门外,何解忧意趣寂寥地望着天边云朵,看得我不忍心,吩咐宫女:“送驸马去歇着,我一会儿去看他。”
白小起又不平衡了,脸上十分委屈。
我无视他,召众臣接着商议军情。
兵部尚书分析来分析去,只一个意思:速速召回镇守边疆骁勇善战的老白将军,抗击叛军,护佑京师。
众军机大臣一半认同一半反对。反对方的意思:边疆若缺了白将军镇守,恐怕会生动乱,边境十六国无一不对我大曜虎视眈眈,若是知晓白将军重师撤离,必生滋扰之心。
军情同上次东鲁相似,为难之处也仿佛,于是有人提议效仿上回,命驸马出征平叛。被我否决。
我询问简拾遗的意思,他不疾不徐道:“有可平叛之人就在眼前。”
我揉揉头,“不要开玩笑了,你还不如让我亲征呢。”
“殿下是一叶障目。”简拾遗神情很是认真,分析道,“你只看他书信中的错误,可看到他带兵练兵巡守边境的案例?白将军曾命小白将军率三千骑兵做先锋,数次攻破来犯敌军,那敌军数量却是三万。”
我不由坐直了,“当真?”
“你在内政上耗了多半心力,边境战事我自然格外注意些。”
既然简拾遗都这么说,我也没有理由反驳,只有些不放心,“可这次非同小可,舞阳便在眼前,平叛稍有闪失便是纵容叛军长驱直入京师!”
简拾遗面容沉定,目光坚定,“自然需有个万全之策。先令小白将军率京畿驻军五万,前往舞阳郡平叛,同时,派八百里加急羽书传于白将军,命其速派两名偏将率三万边境铁骑支援小白将军,合围舞阳郡。另外,为保京师万全,京畿地区进入备战阶段,崤关、蓝田、武关等隘口加固严守。”
众人听得都有些心惊,我也捏了一手心汗水,实在是承平日久,未曾受过这般存亡之秋的冲击。
于是白小起被临时任命为平叛大将军,即刻前往舞阳迎击叛军。
简拾遗反复叮嘱,舞阳西边伏牛山一带极可能有叛军设伏,千万小心。
“你们放心,我定为公主夺回封地!”小白走出去,又折回来望着我,“公主还会说我幼稚么?还会原谅我叫你虫虫么?”
我将他看了一圈,“你若凯旋,我定向你郑重道歉,也不追究你篡改我名一事。”
他咧嘴一乐,“其实虫虫蛮可爱的。”
大军出城后,一切后续事宜也都办妥,我跟宰相累得直接歇在宫里。内侍推开殿门来掌灯,僵化了片刻,又默默退了出去。
开门关门声颇为吵人,我动了动,醒了。醒了发现自己枕着宰相的腿,睡得姿势极为不雅。目光探寻过去,还好简拾遗也闭着眼睛倚着书案休憩。
恍然记起两人其实都一天一夜没休息了,难怪讨论着军国大事都能讨论得睡过去。
我小心翼翼撑着地毯,从他腿上侧身,替他减去重压。这动作有点小难度,转折过程中没留神,闪了腰,僵持着便动不了。
动不了便罢了,可是这姿势太诡异,扭头再来一个转折,直接撞上了桌腿。
我埋头桌腿下默默饮泪。
倚着案边休息的人被这响动弄醒了,静观片刻,蹲了下来,温柔得要滴水的嗓音灌入耳朵,“怎么了,是不是哪里撞着了?我看看。”
身体被翻了过来,我一手捂住眼睛和额头,誓死抵抗下还是被他拿开了手。
温热的手指便覆在了额头,轻轻地揉动,很是受用,“还有腰!”
他停顿了一下,犹豫着探手到我腰部,再轻轻揉捏。他这一俯身,距离便十分近,我被这气息魅惑得迷了方向。
晦暗的殿堂,浅浅的呼吸,静谧的相伴,须臾也是奢侈。
叩门声终于响起,“殿下,时候不早了,驸马还等着殿下。”
“知道了,门外掌灯。”
我扶着简拾遗肩头,从地毯上缓缓起身。他一手托着我腰,助我起来,一手却在上方将我阻住,语声低微:“要去么?”
借着门外的宫灯,我看着他夜里略白的脸容,“可以不去么?”
静了片刻,他扶我起来,却沉默着不说话。我自然知道这是不乐意不开心,我又哪里愿意他不开心。
“去看一下,又不留宿,我今晚回公主府睡去。”
他还是不开心的样子,半晌后才开口:“就不能直接回公主府?”
这样讨价还价的简拾遗还是头一回见,我再对他进行安抚,“我说过会去看他,而且看他情绪好像不稳定。”
简拾遗忽然定定看着我,“你真的相信他情绪不稳定?你今日倒真是替他着想,为了他都宁愿得罪白将军。”
“那你说我怎么办?他毕竟是驸马不是?我知道东鲁的事他对叛军网开了一面,不过我也没有想将造反百姓一网打尽,所以任他去了。这次舞阳郡的事,传说是东鲁余孽,是否真是如此尚未可知,而他是否脱不了干系,我也想知道。”
简拾遗侧开一步,眼睛看着别处,“既然都想到了,还要去说服自己原谅他是不是。他毕竟是驸马,你心中早就认定他是驸马,不管他是什么来意。”
我想把脑袋再往桌腿上撞一撞,“你今天是怎么了?以前你可没这样的说法!”
我果然是搞不懂男人。
他看我一眼,背过身去,不再言语。
出了大殿,腰还是没揉好,再加上气血冲脑,走路不大利落。走出老远一截,回头,大殿内亮起了灯火。
男人就怕有脾气。
扶着我的内侍叹口气:“简相是要熬通宵处理政事了。”
我也叹口气:“一会你们送些宵夜。要是子时还亮着灯,就去把灯给我灭了。”
凤寰宫寝殿内,琉璃宫灯迤逦了一路。
我在门口站了站,期间对驸马青楼失身一事做了诸多猜测和假想,安慰的话也预备了一些,这才推门进去。进去后吓一跳,何解忧一袭白衣负手站在我面前。这样看来,他也是站了许久。可他没有被我吓到的迹象,说明我在明他在暗。
“你、你站这儿做什么?这么晚了怎么没睡?”
“等你。”吐字简洁。
“我这不是来了么。”我走到桌边坐下,拿起个果子吃,“有些事情不可挽回,就想开一些。”
“要是想不开呢?”他慢慢走来,也在桌边坐下,宫灯下,面容有些冷冷淡淡。
我把果子停在嘴边,暗中打量他气色,“必须想开啊。这种事,其实嘛,不要太往心里去,谁没个失足?”
他牵了牵嘴角,说是笑又不太是,说是哭那更不是,只回味重复着我的话,“不要太往心里去……”
我点点头,继续啃果子。他挽了袖口,在桌上给我倒了一杯红酒。
我正琢磨着接下来的劝解慰问词,忽然,果子从我嘴边溜到地上,砸在静静的夜里分外响,骨碌骨碌滚开一丈远。
红酒……红色的酒……
我不动声色地挪了挪步子,起身,跑走,一气呵成。
可惜,有人比我更加一气呵成,起身,拦截。我一头撞在他身上。
“跑什么?”他一手抓住我手臂,步步逼回。
“要小解!”我只能顺势往后退。
一直退到后腰抵上桌缘。我想反手把酒杯打翻,他快我一步,夺过酒杯送到我眼前,幽冷的眸子盯着我。
“这酒听说不错,要不要尝尝?”
“不要!”我抬手去打,还是被他躲过,“何解忧!你给我滚开!犯上你上瘾了?”
“这就不玩了?”他漆黑的眸子里起了一丁点笑意,笑得人毛骨悚然,“莫非这相思引,你尝过?”
“尝了又怎样?”我抬眼横过去。
他眼里的笑意一点点散去,只剩冰原一样的寒冷,身体前倾,我跟着后仰,忽听哗啦一声,身后桌面上的杯盏物什都被他一手扫落到地。
“这么说,有人替我做了新郎?”
“当时,你不在。”我红着脸辩解。
“我不在,我为什么不在?”何解忧继续前倾,脸色愈发冷漠,“若不是我的恩师、你的太傅放出消息到边关,那小白能知道你何时何地大婚?若没有暗中打点,他能顺利返回长安?若不是他一再拖延,小白能在我们婚仪上搅局?”
我强撑着后腰,“不能什么都推到拾遗身上,你不也是经他许可,来的长安么?再说,他哪能预料这么多?相思引就更不可能了。都是巧合……”
“没有巧合!”他索性推我到桌面,俯看于我,“拾遗,你还能叫得再热切一点么?昨晚,你就是这么叫着他的吧?他没有阻止我自荐驸马,是因为他自己没有机会,你看不出他有多么不情愿么?原本我敬他让他几分,给过你们时间在一起,可他是不是太得寸进尺了?你们做下这苟且之事,是否有哪怕一丝的愧疚和不堪?百里重姒,你是不是以为我何解忧是臣,你是主,便可任意践踏我的尊严?”
“何解忧,你也不要得寸进尺。”事到如今,我也冷然了,“驸马并不恒定,驸马也可以被休。”
“是么?”他淡淡地笑,仿佛当日初见之时,华灯下,阴谋也好,缘分也好,总是初遇,“只怕你没机会了。”
他俯身直下,咬破嘴唇,抵开齿关,横冲直撞,肆掠攻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