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医院醒来,映入眼帘的是几个穿制服的警.察。
见我睁开眼,为首的一个黑脸警.察问我:“你能讲话吗?”
我眨了眨眼,他点点头,给身后的护.士递了个眼神。一个短头发的护.士过来帮我调整好了坐姿,又递给了我一杯水后,就出去了。
我喝了口温水,嗓子撕裂的疼,我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怎么了?”
为首的黑脸警察手里拿着本和笔,眼神凌厉,沉声道:“说说今天下午公交车事情。”
我又灌了一口水,“今天下午?现在......是什么......时候?”
公式化的声音:“现在是11月21号晚上10点28分,今天下午4点15分,56路公交在壮锦大道与红旗路交叉口发生爆炸。你作为当事人,当时公交车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向小园同志,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接受调查。”
我睁大双眼,看着他们:“公交车......爆炸了?”
黑脸警察神情严肃,“除你之外,全车无人生还,所以,还请你务必真实详细地告诉我们,当时车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如坠入无底深渊,脑子里来回播放着昏厥前的那一格画面。我扫视了一圈病房,除了警察还是警察。
没看到詹近枫的身影,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在警察的审视下,回忆道:“我当时就站在门口,公交车正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灯,突然感到背后一股热浪,瞬间就冲出了车外。紧接着,我就听到了一声巨响,当时,整个天上都是红的。我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晕了过去。”
黑脸警察面无表情,锋利的双眼盯着我,问:“你当时为什么站在门口?”
我吱吱呜呜道:“我......我要......下车......”
他看着我,“在哪里下车?”
“十字路口前面那一站。”
“站名?哦,你要下车的那站,叫什么?”
“我......我不太......清楚......”
他顿了下,继续盘问:“你在哪一站上的车?”
“精神病院,哦,市六院。”
“从你上车后,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员?”
我摇了摇头。
“你再仔细想想。”
我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车上大概有多少人?”“和你一起站在门口的,有几个人?都是什么样的人?”“爆炸前,有没有闻到什么特殊气味?”
“......”
我被警察轮番审问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黑脸警察一脸肃穆道:“在调查结束之前,你都有着重大嫌疑,这几日,还要委屈你住在这里了,我们的同志24小时在此值班。在此期间,不允许外出,不允许探视,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向我们的同志请求协助。”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我怎么就成了重大嫌疑人了呢?!
黑脸警察最后又警告我:“当然,若是你这几天又想起了什么,或是有什么要交代的,我们随时欢迎。”
全车人,就我一人活了下来,其他人,全都死了?
爆炸?
是因为我的原因吗?电话里那个人说什么黑色衣服的可疑男人,难道,他是要弄死我?却弄巧成拙,炸死了一车人,包括他自己?
这么说,是我,间接害了一车人的命?
我抱住身体,不住地颤抖,我手上沾满了全车人的血......他们变成鬼后,会不会来找我索命......
还有詹近枫,听他话意思,他知道车上有危险,他怎么会知道?“不要相信任何人”这句话,原来是他说给我的......
还有汪影,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切,是人为,还是鬼在作怪?
我啜泣着,敲打着自己的头,脑袋里无数个声音在说: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不知过了多久,整个病院静悄悄,我好像听到有个小孩子的声音,“我好冷,你不是要给我买衣服吗?你不是要给我买衣服吗?”
是那个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儿!
我不能出去,又不能和外面人联系,怎么给她烧衣服?
我蜷缩在床上,听了一夜的“我好冷,你不是要给我买衣服吗?”但这个声音始终在走廊里回荡,我也没见到她进来病房。
想来,黄小仙之前说过的鬼魂怕穿警服的人,是真的。
我在这个病房待了三天,期间,警察又来盘讯过我几次,最后一次来,是向我道歉的。
他们说,调查结果出来了,我排除了嫌疑。
其中一个警察说,调取当天公交线路的监控,终于发现有一个可疑人物,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他在我前两站上了56路公交,手里拎着一桶液体,自从他上车后,就没有再下车。经调查,他手里拎着的,是当天早上新买的汽油。
至于他为什么要炸公交,警察没有多说。
后来,我也是看了相关报道才知道:这个男人家的老房子在市郊开发区,价钱方面没有和开发商谈拢。一天半夜,一队人突然闯进他们家,把他和他老伴强制掳到面包车上,开了数十公里地,把他们仍在了荒郊野外打了一顿后,就开车离去了。
等他们夫妻两人第二天回到家时,发现家里房子被拆了。他们觉得,这事肯定和昨夜绑他们的那帮人有关。
他们去当地派出所报案,派出所以没证据为由不予处理,他们找开发商,开发商一直晾着他们,一堆扯皮之后,再后来,他们就开始了艰难的上访之路......
可悲的是,两年过去,事情依旧没有解决,也没有一个部门站出来为此负责。
男人在绝望之余,走向了极端,想着制造个公共大事情来,引起注意。
最终,酿成了这起惨剧。
男人的妻子也承认了此事,她说,他当天早上出门时,放了狠话说一定要讨个说法。她说,男人说这样的狠话也不止一次两次,这次说的时候,她也没当真。
他早上从家里出来后,就再也没回来。
至于他为什么挑中56路公交,新闻里没提,只是说他可能只是随机上了一辆公交......
警察为什么把我列入重点嫌疑人,一是因为毕竟我是唯一幸亏者;二是据56路前一站下车的一个小伙说,我在车上行为举止怪异,嘴里还喊着什么烧衣服之类的胡话......
可想而知,这件事造成的社会恐慌有多大,网上的讨论激烈程度空前绝后,而我,作为唯一的幸存者,也成为了众人口中的议论对象,网上甚至还有针对我的扒皮贴......
人们怎么看我,我不关心,我最关心的,是詹近枫怎么样了。
当晚,黄小仙接我出院。
我一直念着给那个小女孩儿烧衣服的事情,就在医院附近买了一套抓绒运动服,又和黄小仙一起,搭车去了精神病院,在看见那个小女孩儿的地方,把衣服烧了。
烧过衣服,我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看到她。
黄小仙坐在路边,叹了口气,“她已经走了。”
我不明所以,“走了?去哪儿了?”
“去她该去的地方。”
“投胎了?那衣服她收到了没有?她还恨我吗?”
黄小仙叹道:“衣服她收到了,她很喜欢,让我替她谢谢你。她本来就没恨你,相反,她还帮过你两次。”
我问:“帮过我?还帮了两次?”
黄小仙:“嗯,一次是在精神病院实验楼,帮你瞒过你导师;一次是在公交车,是她给詹近枫通风报信,詹近枫才及时找到了你。”
我羞愧道:“我......我不知道,我还......”
黄小仙拿了一根烟,点燃,红色的圆圈点缀着漆黑的夜,“她也是个可怜的娃,夏天时,她是在这里出的车祸。”
黄小仙抽完了一支烟,我站起来,拍拍屁股道:“今天农历日子是几号?”
“十月十五,怎么了?”
我心口一跳,“那我要赶紧回学校,詹近枫今晚要来找我。”
按照契约,每月十五,詹近枫要吸我一次血。
自契约签订后,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几乎快赶上了我过去二十多年的经历。
黄小仙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看着漆黑的夜色,幽幽道:“他不会来了。”
我没懂他意思,一边在路上拦着出租车,一边喊他,“你快点儿过来,再晚的话,宿舍我就回不去了。”
一辆出租车停下,我摔下开门坐进去,黄小仙也猫腰进来。
等坐定了,我问他,“你刚说什么?谁不会来了?”
他阖上眼,头枕在后座上,“回去再说吧。”
莫名,我的心突突直跳,心中一个念头越来越强,我沉不住气,“你是说,他......詹近枫吗?”
他没有应声。
出租车内的广播电台里,一个听众打电话给他暗恋的女孩点歌......
我深吸了一口气,加大了音调,一字一顿道:“詹近枫他怎么了?”
黄小仙依旧没有应声。
我伸手去摇他,“你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
黄小仙被我摇得不耐烦了,坐直看着我,吼道:“你猪脑子啊,你不想一想,当时爆炸威力有多大,车都烧化了,只剩一个铁架子。那一车的人,别说是骨头了,连特么的骨灰都分不清谁是谁的。”
司机关了广播,回头瞧了我们一眼,插嘴道:“你们是在说56路公交被烧那事吗?作孽啊,我听我爱人说......”
黄小仙朝他吼道:“好好开你的车!”
司机立马没了声,默默开着车,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说了句:“你们是有认识的人在那辆车上吗?冒犯了,节哀顺变节哀顺变。”
一路无话,今夜路上车不多,很快便到了我们学校门口,下车付钱时,司机说啥也不收,说是只当是给我们那位朋友上香了。
进了校园,到了人少的地方,黄小仙才又道:“詹近枫本来就有伤,魂魄早就散了,这才好不容易找了个地方养着,你就出了事。向小园,我问你,你知道鬼魂最怕的是什么吗?”
我迟疑地摇了摇头。
他压抑的低吼,“我就特么不信你没听说过,鬼魂最怕强光暴晒,你会不知道?!好,就当你不知道,那我现在告诉你,太阳强光赤炎烈火这些至阳的东西,对他们的损害不是一星半点。”
“向小园,你真的就没想过,同样是在公交车上,别人都烧成灰了,你为什么能毫发无伤?!詹近枫他是厉鬼,他是至阴之体,但他也架不住那么强的威力攻击啊!”
我哭了出来,“他......他怎么了?”
“怎么了?魂飞魄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