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睛紧紧盯着门,红色的木门缓缓打开,灰色呢子大衣的导师出现在门口。
他看着我,皱起了眉:“向小园,你怎么坐在地上?”
导师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黑色的皮鞋踩在凉凉的地板上,如同夏雷声声炸在我心尖上。
我像是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导师在我面前停下,蹲了下来。他伸出手,把我从地上拽起来,安置在沙发上。
我屁股刚沾着沙发,就腾地弹跳着站了起来。回头,惊恐地发现沙发上空无一人,刚才那个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儿,不见了。
她刚才明明还在沙发上。
导师被我这一连串的动作吓住,他走过来,急切道:“向小园,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指着沙发,结结巴巴道:“这里......这里刚才还坐着一个人......怎么现在就不见了呢?”
导师拍拍我的肩,和蔼道:“是不是做噩梦了?”
一句话把我带回到现实。
我低头看了看,手上并没有纸,地上,也没有,刚才还散乱的室内,现在整洁无比。
我真的,只是做了一场梦吗?
我不信刚才的一切,仅仅只是一场梦。
若不是梦的话,只有一种解释,是詹近枫,或者刚才的小女孩儿帮了我。
真是这样的话,面前的导师就异常的可怖,他是心理学博士,研究生导师,精神领域又获得过数项国家级奖励。
导师就堪比测谎仪器,任何人在他面前,都几乎说不了谎。
想起一本书上说过,真真假假掺着一起说,才是最真实的谎话。
于是,我哆哆嗦嗦问:“院长,玻璃后面那个人,他......他是谁呀?他......他怎么知道我刚做过的事情?”
导师给我倒了一杯水,“小园啊,你说他知道你刚做过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你慢慢说,不要着急,也不要害怕。”
我攥着水杯,“就是......就是那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儿......”
接下来,我把精神病院门口碰到那个小女孩儿,并给她买了茶叶蛋的事情,告诉了导师。末了,我磕磕巴巴道:“院长,会不会是有人......监视我?并把这个事情告诉了......那个老头?要不然,他怎么会知道?”
导师思索了一会儿,沉吟道:“这个情况,我会去调查的,你不要胡思乱想吓唬自己。你刚说的那个小女孩,说不定就是他安排的,你不要多想。”
我有点儿语无伦次,惊魂未定指着沙发,“可是......可是刚才她明明在这里,就在这里,院长你一开门,她就不见了......”
导师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你看,沙发上还有一个人形的凹痕,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你刚才躺在这里睡着了。你在后面房子里受了惊吓,做了相关的噩梦,这是很正常的。我推门进来的时候,你正好从噩梦中醒来,从沙发上跌落下来,摔倒在地上,喏,就是我刚才进来看到你的样子。”
导师说的如此笃定,神态如此自若,眼神如此和蔼......倘若不是看到那些文件资料,我肯定就会信了他现在的话。
导师又安慰了几句,甚至最后还跟我道了歉,说他不应该把我带到这里......就是直到最后,他也没说玻璃后面那个老头到底是谁。
我与导师辞别,一人从实验楼出来,我回头,导师站在三楼的窗前,一动不动。
我打了个哆嗦,我偷看了那些资料的事情,导师会不会已经知道了?
我片刻不停地往精神病院门口赶。
走出院门口,过马路的时候,我匆匆瞥了一眼,茶叶蛋摊的老板还在,我迟疑了下,转身走了过去。
老板正坐在凳子上打瞌睡,我过去喊了声:“老板,老板你醒醒。”
他睁开眼,见是我,显然吓了一跳,转瞬,又囔囔道:“我可没捡你钱啊。”
我丈二摸不着头脑,被他弄迷糊了,“老板,我跟你打听个事儿......”
他挥了挥手,不耐烦道:“我没拿你钱,就是没拿你钱。今儿风这么大,那张票子,你刚一搁在那,就被风刮走了,早没影了,我可告你啊,你可别讹我。你......你不能仗着自己有精神病,就故意找茬啊你......你这样的我见多了,我可不怕你......”
什么跟什么,我有精神病?你看你才有精神病吧你。
我没心思和他吵,关键也是他要真动起手来,我可打不过他。
我顺了顺气,道:“我是想问你,我刚在你这里买茶叶蛋的时候,你有没有见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穿着短袖的白色连衣裙,眼睛大大的,脸圆圆的,扎着一个马尾,皮肤很白。”
老板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我,啧啧道:“什么小女孩儿?什么连衣裙?还白色的?没看到没看到。”
我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你没看到?真的没看到?她明明在这儿站了很久,你......你不要开玩笑......”
老板做了个驱赶的手势,“我四十好几的人了,还能骗你不成?赶紧走,别影响我做生意,走走走......真是晦气......”
我跌跌撞撞穿过马路,差点儿被车撞倒,又是惹来一阵骂。
马路对面就是公交站牌,我恍惚着等公交的时候,一个老太太沙哑着声音说:“闺女,你可能是碰上不干净的东西了,今儿回去,你过过火盆,最好,再找个懂这事的人给看看。”
我看着她布满沟壑的脸,感激地点了点头,泪差点儿又掉下来。经她提醒,我这才想起来给黄小仙打电话。
我颤着手拨通了黄小仙的电话,他一直没有接。我坐在站台上,准备再打给黄小仙时,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我看也没看,赶紧接了起来,焦急道:“黄小仙,你现在哪里?我有急事要马上见你......”
电话那头却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向小园,不要回头,不要四处乱看,装作正常聊天的样子。现在马上有一辆公交进站,不管是几路车,你见车就上,在车上与我保持着通话状态,至于什么时候下车,到时我会告诉你。”
56路公交缓缓驶进了站台,我犹豫着要不要上去,“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她说了句什么,可是被公交刺耳的刹车声掩盖,我没听清。公交车司机按了按喇叭,催促着乘客上车,我咬了咬牙,冲了上去。
当时我并不知道,我这是上了一趟死亡班车。
车上人并不是太多,后面还有空位,我拿着手机,走到后排一个空位上。
坐定后,我又问:“你到底是谁?”
电话那头的女人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问:“你仔细观察一下,刚才在这站上车的人中,有没有一个穿黑色外套的男人?”
我茫然地抬头,扫视了一圈,车里的男人,几乎都是黑色外套。而且,我也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在这一站上的车。
我用手捂着话筒,低声道:“我不知道。”
电话那头的女人说:“你不要着急,不要惊慌,随时准备下车。”
车上杂音太吵,我不能仔细辨认她的声音,不过,我还是试探着说:“汪影?你是汪影吗?”
身旁一个人捅了捅我的胳膊,“诶,美女,你的茶叶蛋掉了。”
我疑惑地扭过头,一个非主流造型的小伙捂着鼻子,指了指他脚下的位置。我顺着他翘着的兰花指看过去,一个破了壳的茶叶蛋,安安静静躺在他黄色的高帮滑板鞋旁。
我头皮嗡一声炸开,黄色滑板鞋的旁边,是一双露趾红色凉鞋。
我顺着红色凉鞋往上看,灰白的小腿肚,白色的蕾丝边连衣裙,圆圆的脸,大大的眼......
她看着我,眼神很是怨念:“我好冷,你什么时候给我买衣服呢?”
我倒喝了一声冷气,手机从手中掉了下来。
我低头弯腰哆哆嗦嗦摸索着座位下的手机,那个小女孩儿始终重复着刚才那句话:“我好冷,你什么时候给我买衣服呢?”
刚开始,我还很害怕,一系列的刺激后,我大声喊道:“我不是给过你钱了吗?”
旁边座位的小伙吃惊地看着我,“你说什么呢?什么钱?我又没让你赔钱......”
慢慢,他发现了不对,因为我的眼睛,越过他,直勾勾盯向他身旁的一片空地。
小女孩儿加重了语气,“我好冷,你什么时候给我买衣服呢?”
我后脖子一凉,猛然想起上次给橘子鬼买衣服,是要烧过,他才能穿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她哀求道:“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今晚就把衣服烧给你。”
话音刚落地,身旁的小伙胳膊僵了一下,快速起身,往车门处走去。
小女孩儿瞪着乌黑的眼珠看着我,好大一会儿,她才说:“好,我等你。”
说完,她幻化成一缕烟,消失不见。
我这次低头去检查手机,通话已经中断了。我找到那个号码回拨过去,电话接通,一个熟悉的男低音:“我警告过你多少次,不要相信任何人!你为什么不听?!!!”
我激动的快要哭出来,“橘子......詹近枫?是你吗?”
电话那头焦急的声音:“你现在哪里?”
我抽噎着:“56路公交,不知道这是哪一站,我问问......”
他:“现在,马上,立刻,下车。”
“可是......”
我想说,可是还没到站牌,司机不给停车,但没等我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我盯着手机愣了一下,确定我不是在做梦,这次抓起包往车门处走。
我拍打着公交车后门,“师傅,停一下,我要下车。”
司机没有理睬我,身旁其他乘客劝道:“过了前面的十字路口就是站牌,再有什么急事,也不差这一点路。”
有人附和:“是啊,他们也是有制度的,不在站牌停车,是要被罚款的。”
我站在车门前,异常焦急又手足无措。
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我正想着要不要从窗户跳下去时,突然感到身后一阵热浪,把我掀出车外。
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火光冲天,十字路口乱作一团。
与此同时,我被一身黑衫的橘子鬼环抱住,火光漫天里,我却是通体沁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