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乖醒后花了五分钟才想起身在何处。屋内光线幽暗得过分,一只蚊子在耳边盘旋,伺机寻找落脚处。远方传来隐约的机器轰鸣声,蛐蛐在不知疲倦歌唱。偌大的药柜拖着长长的影子,几乎把整个房间占据。正寻思间,一只长满腿毛的脚斜伸过来,落在李乖肚皮上。他轻叫一声,忍住痛,捻起两根手指,把球仔那只说不清味道的脚放开。呵,他睡得多香。球仔国字脸,皮肤略黑,鼻子挺直,双眉紧蹙,似乎在恶梦中穿行。只有在睡着时,少年才显露出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忧伤和苦痛。
沉思片刻,李乖悄悄下床,象只猫一样,潜行于魔法师世家各个房间。他先在客厅站了会,扑鼻的中药味儿直往他鼻子里钻,愈走近高大药柜,刺鼻味儿愈加浓厚。一个方盒居住着一个非正常死亡灵魂,我的父母是否也在其中?他伫立于方盒前,心里想要打开,但有种力量拉扯着他,双手始终垂立身体两侧。他穿过客厅,走进另一房间。这个房间比球仔的房间大一倍,但里面的设施同样简陋,药柜也更大一倍,简直让人心生畏惧。当然,这里的药味也更加浓郁,因为方盒更多的缘故。
他在其中一个方盒前站定。为什么是这个盒子?他不知道。面前的方盒颜色较其它更深,花纹更加复杂,两个大写字母LL用拉丁字体雕刻,显得庄重典雅。他伸出手,搭住方盒勾手,双臂暗暗用力,盒子打开了,里面是一望无际的黑暗,犹如深不可测的无底洞,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李乖心里掠过一丝恐惧。他以为方盒里面会是骨灰之类的玩意儿,或者,也是一两根人骨头,因为方盒那么小,不可能容纳住一个人的尸体。他把头往前凑过去,想要再看个究竟,突然感觉身体被什么东西使劲往方盒里拉,与此同时,方盒里隐约传来“来,来,来”的声音,他心慌意乱,两手拼命按住方盒,想把它关上,可是无济于事,身体仍被往里吸,看似方盒很小,但已将他半个身子吃掉,剩下后半段身子在方盒外面乱伸乱踢。“救命啊,救命啊。”李乖大声呼喊,他的声音在方盒里显得那么无力,连自己听起来都觉得毫无生还希望。就这么死了么?没有谈过恋爱,没有当上医生,没有找到父母?好不甘心啊。他绝望地想着,用尽全身力气对抗无形力量。这样挣扎了三四秒,他只剩一双脚露在外面,眼看就要被方盒吞没。
“李乖”,绵延不绝的黑洞里传来一个声音,“找大老板为我们报仇,我们不想总呆在这个黑盒子里。”
李乖停止挣扎,不敢相信似的凝神倾听,这次声音听得更加真切,是个女声,“找大老板为我们报仇,我们不想总呆在黑盒子里。”
“妈妈,妈妈,”李乖大叫,他冲着黑暗呼喊,没有回答。
突然,吸人进洞的无形力量陡然消失,李乖颓然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事后,李乖向球仔讲述了这一幕。身为魔法家庭成员的球仔说:“可能,方盒里装的,是你爸爸妈妈的灵魂,他们有心愿未了,所以迟迟不愿离开。”“还有什么大老板,我都糊涂了。”李乖心情还没有平复。“可能是搞错了吧。”
“对,可能是搞错了。”球仔附和说。球仔各种麻烦事超多,他不想李乖也有同样的烦恼。“咱们出去走走吧。”他说。
他们各自穿上衣服。喝酒时,他们把上衣都脱光,打着赤膊。李乖穿上他的蓝色运动背心,两只结实干瘦的手臂上长满了粗硬的汗毛,甚至连胸口也有燎原之势。球仔从半旧衣柜里拿出一件白色衬衫,等他穿着完毕,李乖从上到下打量说,“没想到你穿衬衫的样子还是蛮帅的嘛。”
球仔照着李乖的胳膊挥了一拳,“再帅也没你帅啊。”
两个少年说说笑笑走出家门,汇入人流之中。
他们都没说去哪,却都情不自禁地向红河边走去。那儿确实是散步的好去处,风景不错,运气好的话,还可以看见青春貌美的小姑娘。
红河缓慢流淌,轻声呜咽,仿佛倾诉着上百年来经历的重重苦难。高耸的桦树笔直站立,直爽地刺向天空。白云安逸地在蓝天上游荡,几只飞鸟点缀着蓝天,它们忽儿向南飞去,忽儿急掉转方向,向北疾飞而去。
“读心术的那本书你好好看一看,以后大有好处。”球仔边走边说。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无奈。若不是实在没有天赋,他真想好好钻研一下读心术。想想吧,如果懂了读心术,管它多难追的女孩,一定手到擒来。他嘿嘿地笑着,把这个想法告诉李乖。“原来你就是这个心思啊,没出息。”李乖不以为然地笑道。“你以为呢。”球仔有些恼怒。“你现在还没到想追女孩的年纪,等你遇上一个你喜欢的女孩,你就会知道这才是读心术最好的用处。”
“谁说我没有喜欢的女孩?谁说我没到年纪?”李乖不服气。脑海里浮现出丽秋的身影。他喜欢丽秋不是一天两天。进课堂第一件事,就是往丽秋坐位上瞅一眼,看到丽秋坐在上面,心中一块石头便安然落地。若是不见丽秋,做什么事都象丢了魂一般,直到看见丽秋他的心才算落定下来。上体育课,每当完成一项高难度动作,他都要去寻找丽秋的身影,期望从她眼里看到赞许的眼神。有几次,他与丽秋目光相对,心里便如电流经过一般,激起一阵涟漪。如果说这不算喜欢,什么才是喜欢呢?只是,丽秋仿佛把他当作全班最讨厌的人,每次见到他不是白眼相向就是冷嘲热讽,而他如果要吸引丽秋的注意,只会采取极端方式,就如为了吸引李顺的注意,做出许多非他本意的恶作剧来。
“看那边。”球仔碰了碰李乖的肩膀,嘴巴朝左边努着。
李乖拿眼望去,原来三个男子呈包围之势,在与一个女孩搭讪。女孩看上去十分为难,一步一步向后退着。
“走,看看去。”球仔说道。球仔爱打抱不平,看来这次他又想多管闲事。
“别介,要去你去。”李乖说。受叔叔的影响,李乖看到人多的地方也总是远远避之,生怕沾到一点麻烦。再说,那三个男子长相野蛮,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绝对是以打架为乐的小混混。再说呢,他刚刚被方盒所吓,完全没有精力挑起争斗。“你也别惹事,你身上的麻烦够多了。”他力劝球仔。
球仔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径直走了过去。李乖无奈,只得跟在身后,打起精神密切注视着对方一举一动。
此时,那三个男子已将女孩逼到角落,女孩的样子楚楚可怜,口声哀求着:“别过来,别过来。”
一个脸上有道疤的男子邪笑道:“放心吧,小美女,我们只不过是想和你做个朋友,陪我们去K厅唱唱歌,绝不会为难你的。”
“我,我,我还要回家,我妈妈等着我回去。”女孩的声音细如丝线,看来胆子被吓得不轻。
“唱完歌,哥就送你回去。”疤脸男人嘻皮笑脸,一只手伸过去要摸女孩脸蛋。
“住手。”球仔大喝一声。李乖站在身后,心里暗自着急。那三个男人后颈上都有纹身,且纹身一模一样,都是张牙舞爪的龙,黑社会组织黑龙的标记之一。相传,当地有三大黑派组织,除黑龙外,还有白鸭、青龙。相传,黑龙与青龙本是一家,后来闹内哄,分成两派。算起来,白鸭存在时间最久,但雄风不再。黑龙与青龙相比,黑龙则更胜一筹,这不仅因为黑龙的老大在黑白为道都吃得开,而且黑龙组织有序,管理得当,做事分寸,所以从长远来看,黑龙取代青龙是迟早之事。青龙组织优点是处事低调,他们没有黑龙那般张扬,打起群架出了名的凶猛,不足之处在于人数在三大帮派中最少。
疤脸男人眼露凶光,“你少管闲事。”那声音仿佛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听来杀伤力十足。
李乖大步向前,赶到球仔身前,“大哥,他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我们这就走。”
“哼,想走,没门。”旁边个子矮小的男人大叫。
“我不走。”球仔大手一挥,把李乖往边一靠。阳光下,球仔大义凛然的样子,让人觉得好似侠客一般。而球仔自己也觉得打了十斤鸡血,浑身充满斗志。球仔不知道,他此刻面临的混混不是一般的混混,而是黑龙组织下的混混。要知道,得罪了黑龙组织其中任何一个混混,除非该人远走他乡,不然在当地就根本没法混下去。
李乖清楚知道这一点。一年前,李乖还是个初中生,他和同学唐希走在回家的路上,亲眼目睹黑龙与青龙厮杀。唐希性格乖僻,独来独往,和谁也不说话,上课睡觉,下课走人,是班上最孤僻的人。而这个孤僻的人,却和李乖惺惺相惜。他们的相知并不是偶然。一次唐希被一群人追杀,是李乖略施小计,帮助唐希躲过一场皮肉之痛。自此,唐希与李乖的友谊度急线上升,成为班上最惹人注目的一对。一个孤僻之极,一个乖张之极,凑在一起成绝煞双星。也就是在唐希那里,李乖知道三大帮派的存在。而那次偶然遇见的帮派大厮杀,让李乖亲眼看到黑龙的凶残与阴险。那是场以多胜少的打斗。说起来,黑龙胜之不武,双方实力悬殊实在太大,他们眼睁睁看着十几个青龙派的人被黑龙帮围得水泄不通,惨叫声不断传来,地上的鲜血干了又流,流了又干,后来警方派来两辆洒水车才算清理干净。
“这是黑龙组织的人。”李乖站在球仔身后,紧张万分,语速急快地说。“别过分了。”
三个男人从不同方向包抄过来,把他俩团团围住。
球仔眼神穿过男人,落到女孩身上,示意女孩快走。女孩仍是一副惊恐的样子,两手紧抱胸前,惊恐的眼神有增无减。球仔暗自叫糟。快跑啊,快跑啊,还傻站着干什么,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三个男人越围越近,愤怒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小子,你知道你们在跟谁做对吗?”疤脸男人怒吼,脸上疤痕涨得发红。
“哼,来吧,别废话。”球仔仍然嘴硬。他对黑龙组织也有耳闻,今天倒想见识下到底有多厉害。李乖也摆出准备战斗的驾式,他已经准备要大打一场了。不为别了,只为了这是他向球仔展示友谊的最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