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荣国府
“宝姐姐,恭喜你呀!嘿嘿……我就要做姑姑了。”湘云拉着宝玉一边喝酒划拳,一边嚷嚷着。
听着湘云大大咧咧的言语,宝玉脸上的笑容慢慢凝滞冻结,闷哼一声,带着鄙夷。伸出的手指突然搁在半空中,端起桌上的烈酒一饮而尽。
翩翩祝福之语如仙音,听在耳畔,甜在心头。一抬头,对上深邃的眸子时,面部肌肉猛抽一下,心底涌过一阵酸楚。
眼看贾环中的殿试,贾政晋升为三品大员,相反薛家如午后残阳,开始陨落。为保家族繁荣,无奈之际,宝钗听从母亲建议,求买催情药,与宝玉行鱼水之欢,祈求诞下麟儿,一保永益。
假借她人名号,成婚后,二人之间隔着厚重的冰墙,冷冽的寒意,即使身处温暖的闺房中,毛孔也在叫嚣。如履薄冰般的生活,一度让宝钗心神俱碎,暗夜午后偷偷哭泣。
既有今日何必当初,这些也都是她咎由自取。就算哭瞎双眼,也不会有双大手抚上她颤抖的肩头,给予关怀。
天作孽有可救,自作孽不可活!
“宝丫头,你多吃点,现在可是一张口,两条命,要多点营养才好。”老太太说着示意鸳鸯将一盒人参递给宝钗。
“谢老祖宗厚爱,有您惦记着,宝钗定然顺利诞下麟儿,给贾家添丁。”
“哼,独自还没鼓起来就作威作福了,小心生个赔钱货。”王夫人身后,赵姨娘低咒一声,两眼恨不得瞪死宝钗。
“买催情药,还真是不要脸。”
“就是,男人碰都不碰她一下,要是我呀早一头撞死了。”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宝钗如坐针毡。脸颊火辣辣的,如煮熟的虾子,头快要缩进脖颈中了。
风言风语,席卷而过。这些恶俗的话语不是第一次听了,当初行事谨慎,除了莺儿并无外人知晓,如今人尽皆知,莫非是?手指攥的紧紧的,骨节泛白,发出低压的脆响。
好你个莺儿!
聚餐散后,宝钗回到穿堂中的屋子。思索着中午的话,眉心皱成一股麻绳,嘴角挂着由心底漫延开的恨意。为什么,她费尽心机,逼走林黛玉,成为宝玉的媳妇,霸占宝二奶奶的位子,这些人还是胆大包天,不把她放在眼里。最可恨的是连最亲近的丫头也要背叛她,为什么!
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碎裂成片。手指滋生点滴血液,猩红一片。宝钗置若罔闻,一人径直出了屋子。
大观园,潇湘馆
湘云傻愣愣的站在潇湘馆外,望着朱颜脱落的门板上缠绕着长长的铁链,发呆。世事变迁,黛玉离开贾府已经半年了。湘云还记得那晚凹晶馆对月连诗“寒潭渡鹤影,冷月葬花魂。”那荷依旧,那水依旧,红颜知己却已各奔东西。
圣诞华筵终散场,天下没不散的筵席。
湘云使劲揉着眼睛,是她看错了吗?那孱弱的身影,那熟悉的步履。大脑还未转过弯,湘云拔腿就跑。不想还是迟了一步,似乎是前方二人早发现了她,待她赶到潇湘馆拐角处时早已没了踪影。
莫非是她看错了吗?不可能,她明明看到黛玉跟紫鹃两人,不会错的,不会错的。可人呢?人到哪去了。林姐姐不想见她吗?是在怪她宝玉成婚时的欺瞒吗?全是太太的注意,就是想助黛玉一把,也是有心无力。
“林姐姐,你在哪里,湘云想你了。我在也不跟你吵了,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说着说着,那俱娇小的身子,蹲在地上,眼角闪烁着晶亮的泪痕,嗓音带着压抑的哭腔。
“湘云,你怎么在这,怎么哭了。”卫若兰拉起地上的湘云,双臂环住她的纤腰,从怀中掏出一帕丝巾,拭去睫毛上闪闪的泪珠。
“我想林姐姐了,想跟她对诗,跟她在床上打闹聊天拌嘴的情形。刚才我明明看到林姐姐跟紫鹃了,一定是她不想见我,才故意躲开了。”湘云哽咽的说着,眼泪扒拉扒拉的滴在卫若兰肩上。
“傻丫头,北江王府传来消息,林姑娘半个月前失踪了,王爷找了半个月也没有消息,她怎么可能在这呢?一定是你日……”
“你说什么,林姐姐失踪了?怎么可能!我明明看到她了。”
湘云还想说什么,被卫若兰连拉带扯的出了大观园。脚步似有千斤重,移动的间隙,湘云还不忘回头瞅瞅,瞅瞅那个黛玉现身的地方。
四周又恢复了初始的寂静,黛玉小心的从藏身的狮子背后缓缓出来。双眼红红的,一句话也没说,扶着紫鹃自来时的方向离开。这次是最后一次了,她只想回来看看住了十几年,梦中挥之不去的屋子,斩断最后的情缘,从此天涯陌路,终成路人。
最后一眼,带走记忆中的一切。出了这扇门,一切阻隔在脑后,万物终成镜花水月,化作泡影。出了贾府,黛玉上了一辆青布马车。为了避开水溶搜索队伍,马车上了一跳幽僻的小径,走的很快。
这条路少有人行,虽说是大白天,心还是砰砰跳个不停,很是害怕。
树林中传来沙沙的响声,那背影怎么这么熟悉。黛玉在脑海中搜索着记忆中的身影,头好痛,神经绷的紧紧的。那人不是绑架自己的人吗?旁边的人是?
水溶,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你的苦肉计还真是费心了!
“有什么阴谋诡计尽管亮出来,本王没时间跟你们捉迷藏,言已至此,否则就别怪本王不客气。”
孟随风冷笑两声道:“孟某走南闯北,什么都怕就是不怕威胁。你有什么本事不妨都使出来。败军之将,少在这丢人现眼了。”
“你找死!”
水溶耐性已尽,不在多言。折扇一挥,细密的钢针射穿随风肩胛骨。
随风也不在意,拔下钢针,含在口中道:“这点小把戏,你自寻死路。”口中吐气如兰,一眨眼钢针向水溶袭来。水溶快速跃起,不偏不倚,钢针速度快的惊人,打在隐蔽出的马车上,传来女子惨淡的苦叫声。
细细的叫声触动水溶心底柔情,几乎是不加思索,躲开随风的阻挡就朝马车飞去。
随风也觉察到水溶的怪异,听到女子的惨叫声,怎会如此心急。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子一定是水溶心中所想之人。毫不犹豫,迎腿侧踹,阻隔水溶前进的身躯。随风形如灵蛇,从水溶身下绕过,飞奔向前。
刺啦一声,马车帘子被扯下来,放眼望去,空无人影。空荡荡的马车,水溶心被抽空,干涩的嗓音回荡在阴稀的小道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