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理她,一把丢了扫帚。她以为我在赌气:“别不开心了,你说你眼睛不好,要不你坐我帮你扫吧。”
说着主动捡起扫帚,也许看我言少,她自认为找到一个良好的倾诉对象,像倒豆子般喋喋不休。
“好不容易碰到圣女教六十年难遇的盛典,有关系的都想方设法去凑热闹了,我们却要与脏臭的茅房为伴。”
她低叹:“听说有贵客驾临,袁娟她们都去凰腾门送锦衣了,才把这种脏重的活扔给我们这些没背景的小丫鬟...”
凰腾门是连接内外院的通道之一,内院采办及运送衣食物资会通过此门,是外院唯一可以接触到内院的地方。
清扫的丫鬟提了几桶水,气喘吁吁地在我身边坐下:“对了,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是这次从各国选来的新人吗?”
我一愣,在各国首都那样盛大的甄选出的人,竟只是外院最低等的粗使丫鬟?
“我来外院已经两年了...三年,再过三年!我便有机会竞争外院弟子的名额了!”好似给自己打气,她大喝一声,重新提起水桶用力泼向地面,哗啦一响,随后是刷刷卖力划扫的声音。
这种年少青春的宣言多熟悉啊,曾几何时,我也信誓旦旦要谋就一个光明未来,可最终......心情突然有些低落,我脑中一闪,在随身贴上刷刷几笔。
“圣女教有什么危险的地方,你给我说说,我怕误闯了。”
“嗯...”她思索了一阵,“外院有一个生死崖,那里绝壁陡峭、雁雀不渡,是雪山命令禁止踏入之地。”
我默默点头,又听她说:“生死崖在后山,有长老设了阵法,我们都进不去的。”
夜晚,干活的丫鬟多回房了,我把跟着我的神宫女侍遣退后,自己一人朝后山走去。白天已经摸清了路线,就等夜深人静了。
由于平时少有人踏足,后山野草丛生、人烟荒芜,连鸟叫都听不见。我用拐杖开道,终于摸到所谓的禁阵,手下拐杖一顿,再也不能往前一步。
我凑近了伸手,摸到一道光滑如水流的屏障,然后,竟然!!穿过去了!!!
我愣愣地,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屏障这边了!
不是说是禁阵吗?不是说碰及必弹吗?我似有感抬头,似乎一团金光在闪烁。
本来只是来探查一下,没想到会进来,现在前方未知的道路又让我不知如何是好。生死崖是一个悬崖,鬼知道那里地势怎样,我一个瞎子还是不去的好。
尽管我告诉自己往回走,但冥冥中似乎有什么控制了我的脚,让我不停地往前走去。
我经过荆棘丛,密集的针松变得稀疏,拐杖下的触感越来越轻,不一会儿地面上已经没有覆盖物了,从脚底传来的冰冷让我意识到地面是湿润的。
本来平坦的地面开始上翘,我一步步爬坡,正在我以为没有尽头之时,一只有力的臂膀突然拉住我,我刚迈出的脚蓦地停在半空。
夜深人静无人时,臂上突如其来的触感吓了我好一跳,下意识的要挣扎,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肃然道:“是我!”
诶?我停住,他怎么会在禁阵内,他现在不是应该在内院吗?还是说,今天禁阵失效了?
臂上的手一个用力把我拽回几大步,耳边一道心有余悸的呼气,独孤邪向来淡定的声音微怒:“你是笨蛋吗!怎么什么地方都乱闯?刚才我要是没拉你,现在你已经粉身粹骨了!”
什么?我的心扑通扑通跳起来,刚才我差一点就踩空?!背上生起冷汗,可不得饶地挣开了他的手,抓疼了!撇嘴刷刷几笔。
随身贴被抢过,独孤邪“嘁”的一声:“黑灯瞎火的,我怎么看?”
我背过身,等了会儿才听他道:“你上圣女山就为了来生死崖?”
我一愣,他居然这么想?难道这生死崖还真有什么隐秘不成?
“传说圣女教创教之人是为有神力的大能者,天岚国最初高峰密集绵延,无发展人居地的地形,后其一剑开山辟地,削峰为地、堆峰为山,最后只留圣女山一座擎天高峰。这生死崖便是那时形成,直峰剑指苍穹,鞘洞睥睨群生。而那位大能者也是在此坐化,‘身如鹏翼跃清空,青烟一散做流光’便说的是当时之景。”
风从崖上卷来,两人的发丝随着衣摆一起飞扬,在安静中,他又说出下文:“...世人都以为她是飞升了,可是没人知道,其实,她是从崖上跳下自杀而亡。”
他突然转身,衣袍划得响:“一个强大如斯的女子,能让她悲痛宁死的,会是什么?”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事实上也回答不了——我发现哑巴有时很省事,不说话也没人会怪罪。虽是如此,有关‘殉情’等一系列猜想早已在脑中转了好几个弯。
相比那些早已风化不知多少年的旖旎旧事,我更好奇独孤邪来这里的原因,难道仅仅为了追悼那位大能,顺便做些悲春伤秋的感慨?看不出他是这样多愁善感之人。通俗点,就是闲的蛋疼。
况且他为什么知道那些‘世人不知’的秘辛?为什么进得来禁阵?这大半夜的孤立于此,说些在我看来莫名其妙的话又是作甚?他和圣女教的关系到底是怎样?
一大堆的疑问结在嘴边,却问不出口,现在又觉得哑巴碍事了,一股气在身体里上蹿下跳,到底是不甘地摸出随身贴,写好了递到他眼前。
好一会儿,听到他没一点诚意的道歉:“我忘了,抱歉。”
咬牙,我问他为什么把我扔在外院,他居然风轻云淡地说忘了!可恶!
我抬仗就是一棍,被他轻松接下:“哎?不是你自己想待在外院?不是你想来生死崖?”
我满嘴的解释说不出,难道要说是白天听到生死崖三个字时,头顶金光一跳,我才来一探究竟的吗?
他握着拐杖的手一晃,我的身子也跟着一摆:“拥有过后的失去才最痛,你有因为失去光明而堕入黑暗、失去声音而沉-沦空洞吗?”
我听得一愣,哪里是这么简单,根本是绝望到极点,甚至失感了好吗?
不过,你现在这样叹息的语气是闹哪样?果然忧愁善感到矫情的地步了吗?突然问我这些很怪哎。
“你想再次拥有吗?”
废话!
他轻叹;“其实看不见说不出未必不好,活得简单一点才是奢望...”
前提是得有人片刻不离地服侍我!
突然他声音恢复了温而淡:“体验过冰冷,就加倍珍惜温暖吧。”
就在我对这话丈二摸不着头脑时,一道暖意突然覆上我的眼,如同春日的暖阳源源不断送入,热度从眼睛蔓延到全身,毛孔仿佛全张开了,四肢百骸都被大手轻抚般舒服。
这感觉太美妙,妙到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我都不知。
“好了。”
我心又跳起来,因为猜想的激动,我翕动着眼睫,一只温热的大手捂了上来。
“别急,治愈术不是立竿见影。”
我立马张嘴:“啊!呢则么...”
说出来的话没差多少,看不到效果我有些沮丧,独孤邪牵着拐杖:“走吧。接任大典后日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