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阳湖就是古时候的彭蠡泽,《尚书禹贡》载曰:“导漾东汇泽为彭蠡。”其水浩漡水域颇大,值此大唐年间湖水南侵方圆六七百里,将鄱阳盆地尽皆淹没。
“渔舟唱晚,响彭蠡之滨。”大湖洋洋,舟船往来,渔歌互答。湖边的星子码头在夕阳的晚照之下,被蒙上一层波光粼粼的彩色水幕。
李雁之坐在一叶扁舟的舟头,神色慵懒目光忧郁。他望了一眼白衣飘飘的南宫子靖眉头皱道:“我们也不请个舟子,这船就能带我们到达洪州城?”
南宫子靖亭亭玉立笑而不答,夕阳的余晖淡淡洒在她白皙的面庞,美妙的笑容顿时散发出一丝丝的神圣光辉。天空中好像飘来一阵清风,伴随着那清风一叶扁舟缓缓驶入烟波浩渺的湖水之中。
李雁之笑了淡淡道:“美人同行,辑舟相送,这真是神仙的生活——”
南宫子靖笑道:“你知道这扁舟为何在这水上飘动?”
李雁之答道:“刚才不知道,现在却知道啦。”
南宫子靖淡淡道:“知道就好,君子惜玉怜香,这几百里的劳顿自然不会劳烦小女子。”
李雁之面色愕然,讪讪道:“是,是”他眉头皱起道:“只是,我素来不习水性——也罢今次浪荡一回。”只见他一声长啸,天地元气仿佛充满小舟,那一叶扁舟就真的好想一片树叶,在湖面飘飞起来,瞬间风驰电掣,迅如流星。
南宫子靖笑道:“这才是君子之道。”迎面的水汽,浸染了她乌黑的长发随风飘动。
李雁之回头望见不觉看的呆了,南宫子靖似怒微嗔:“君子务求正道,非礼勿视,切莫一失足舟沉落水。”
李雁之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君子,我这双眼看到的多是悲哀和忧郁,今日却发现了美丽,不看心中会痛苦的——”他虽然笑着,但感到自己好像坦荡的登徒子一般。
南宫子靖索性闭上双目静听天地间的神秘,她喃喃道:“你最好往前看,如果撞了别人就不好了——”
李雁之本以为她在说笑,突然感到前方一道巨大的黑影闪过,心头一惊,猛然看到正前方不远处赫然出现一艘高大的船只。
小舟叱风破浪已经深入湖中几十里,如今突然见到大船挡路,就算止住推动的真力也无法阻挡小船撞击而碎的命运。李雁之额头渗出了一阵阵冷汗。
对面的大船高数丈,扬帆前行,白帆上的水手突然发现一艘小舟如同利剑一般尾随而来,惊呼道:“小心,有人撞船——”一声疾呼,船尾顿时闪现四五道身影,其中一人双手舞动一道巨大的掌风劲力携风带浪涌向李雁之的小舟。
李雁之早已收回内力,发现那股巨大的掌风袭来目光收缩,大喊一声:“子靖登船——”话音未落南宫子靖身影飘飞向大船掠去。
李雁之匆忙吐出一道刀魄,脚踩舟头,跃起十丈从那股巨大的掌力上方翻身而下,身后的小舟轰然爆碎,激起三四丈的浪花。
李雁之俯身冲下,感到三四道犀利的剑气直冲面前,他大喝一声,眼前舞出五道黑色刀魄,将那几道剑气阻住。他担心南宫子靖,顺着冲击力身形再转已经落在高大的船帆之上。
眼前白光一闪,就看到了南宫子靖恬静的笑容,原来她早已落在帆上,只听她嗔道:“不好好驾船,这下看你如何是好——”
李雁之心中安定笑道:“他们打碎了咱们的小舟,要他们赔才是。”
南宫子靖笑道:“别人不找你撞船的麻烦,你到先声夺人啊——”
李雁之笑看她的讥嘲,悠悠道:“哪里撞到他们?先是他们击毁小船,这要和他们理论——”
两人在船帆上偶偶细语,却早激怒了大船上的几人,其中一个面目狰狞,一道可怕的刀疤从眉心延伸到左侧腮下,整个左眼似乎都被分成两半,他怒喝道:“兀那两个娃儿,快快下来受死——”他挥动双掌身形跃起,两道极大的掌力袭来。
李雁之感受那股掌力,知道刚才击碎小舟的人就是眼下这个暴怒的人,不禁叹道:“就是他击碎了小舟,我去讨个说法。”他身形暴落一招“朱亥袖锥”天厌刀魄猛击而下。
那人的掌力威猛无铸,眼见刀光闪现,不但不收掌变招反而猛增功力,掌风紫芒大显,和黑色刀魄猛烈撞击。
李雁之感到那浩大的紫色掌力,在一刀怒斩下,化为虚影,那人似乎也在那片虚影中消失不见。李雁之右脚在帆柱上轻弹,如同一道电光瞬间矗立船头。
眼前的几个人统统亮出宝剑,狠狠的看着李雁之。这时一声大叫传来:“闪开,那小子是老子的——”话音未落,刚才的那人如同厉鬼闪现在李雁之面前,右掌狂风海啸般击向李雁之胸口,李雁之并不想伤害他,左手搓指成剑,一招惊天剑势如同行云流水般刺向那人右边腋下。
那人本来阴森冷笑,刚才以为自己大意,败落一招,此刻掌力猛吐已经用上十成功力,他见李雁之剑指袭来位置,心中震惊,自己掌力趋于右手而内息贯通处就是腋下,那一掌生生收回,左掌横扫。
李雁之微微一笑,剑指横削一道三尺剑气刺向老者咽喉,这一招如同惊鸿一瞥,那人目光大骇,身形暴退,不禁喷出一口鲜血。
他两掌未出,已经被自己的掌力震伤经脉,口中喃喃竟说不出话来。
李雁之收回剑气,长身而立器宇轩昂。大帆之上的南宫子靖似乎惊呆了,他没有想到李雁之还会如此精妙的剑法。
这时大船前方呼啦啦冲出一群人来,人群之后走出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只见他面部棱角分明,鼻梁高耸,眼窝深陷,颇有胡人之风,而他白皙红润的皮肤黑色深邃的双眼又有江南士子的婉约之气,一身紧身的胡服勾勒出他强健的肌肉轮廓,身高八尺有余。
那人坚硬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李雁之在他的笑容中似乎看到一丝丝的王者之气,只听他拍手道:“江南才俊中也只有南恶一业心才有这样的剑法,轻轻两道剑气就让我这不开眼的兄弟口吐鲜血,实在是好啊。”
刚才刀疤脸的人怒哼一声:“南恶有什么了不起,再和大和尚比划比划——”
李雁之这才看清那刀疤脸是个和尚,只是穿了普通人的衣服,用黑布包了光头,自己心知他们误认为自己是一业心,不禁苦笑道:“阁下认错人了,区区不是一业心。”他说的很平静很冷淡。
那人目光收缩道:“你不是?”
李雁之道:“不是,不过以我所知一业心的剑法要高出我许多。”
那人突然笑了,开怀大笑道:“好,好的很,阁下御舟而来莫非和区区有过节?”
李雁之道:“没有,我想只是误会,不过你们要陪我的船。”他盯着那人的眼睛,似乎要把那双眼睛看透,看到他的心里。
那人目光闪烁,轻巧的将李雁之犀利的目光闪开,仿佛在他的眼中任何的灼热的眼光都会化为寒冰,任何寒冰又都会化成一滩死水。
他依旧笑着道:“好,阁下的小船沉入水中,区区十分抱歉,如果阁下不嫌弃可以坐这艘船,我可以送你们一程。”他似乎很真诚。
李雁之也笑了道:“你知道我去那里?”
那人道:“无论去那里,我自信这艘船都可以将你和那位姑娘送到。”他轻轻的望向高高的船帆,笑道:“有请姑娘到船舱一坐上面可是冷的很啊。”
南宫子靖面如一潭秋水,水波不兴,轻飘飘落在李雁之的旁边淡淡的看了那人一眼,便凝视着李雁之。
李雁之点头笑道:“这个公子很好客,答应送我们。”
南宫子靖微笑不说话,只是看向渐渐昏暗下的湖面,远处的夕阳早已落入湖水之中,只剩下一片片波光粼粼的白色水纹,浮动扭曲。
大船之内的舱中布置的十分简易,但是简易中透出一股淡淡的朴素和优雅,十几盏灯笼高挂船舱四周,照出一片朦胧的光影。
南宫子靖从雕花的窗户望向黑暗的大湖几颗调皮的星星在天边时隐时现,美丽的双眼中闪现淡淡的哀伤。
李雁之手上的酒杯似乎在那一丝丝的哀伤中轻轻抖动,他一扬手辛辣的浊酒刺激他的肠胃,心中一阵萧索。
他已经喝了十八杯,坐在主人位置的那个年轻人也陪他喝了十八杯。
李雁之忧郁的双眼透出悲哀的神情,吟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散发弄扁舟。来再喝。”
南宫子靖收回目光静静的看着李雁之,自从来到船舱她一直一言不发,她的心在这个人面前似乎越来越乱,纷乱中透出悲哀和一丝丝的酸意。为什么要和他同行,难道这就是天意,难道这是自己的本心,可是陈希烈曾经告诉他,眼前的这个人是她仇人的儿子——
她本来就知道,但是还是屡次救他,无法拒绝他火热的目光,她不想伤害他,如今自己却走上了一条早已经注定的伤心之路。
她突然拿起那只满满的酒杯,一饮而尽。
李雁之眉头皱起,继而笑了,喃喃道:“没想到你也喝酒——”
一抹红晕飞上南宫子靖的脸庞,泛出淡淡的腮红,一时风轻云淡,心中平静,她轻蹙娥眉悠悠道:“这个酒不好喝,太辣了——”
李雁之笑道:“酒本来就是辣的,哈哈——”他望着南宫子靖第一次感到她就在自己的身边,仙子也有落入凡尘的一刻,也许她心还有犹豫和哀愁。
南宫子靖看向主人淡淡道:“你本该有更好的酒,葡萄美酒。”
那人突然笑道:“姑娘是仙子,当然看出在下还有好酒,在下惭愧——”他招手道:“拿出最好的葡萄美酒招待客人。”
一时舱中出来几个青色衣服的仆人,当头一人从托盘上取下两只夜光杯,分别放在李雁之和南宫子靖面前,另外一个人拿起一只精美的酒壶,将杯中倒满泛着琥珀光芒的葡萄酒。
酒香浓郁,李雁之看之晶莹剔透的葡萄美酒叹道:“果然是葡萄美酒夜光杯,这才是好酒啊。”
那人淡淡笑道:“区区自好烈酒,不知道两位喜欢葡萄酒,实在是惭愧。”他挥手道“请。”
李雁之也不客气,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一股清凉直入肺腑,不禁叹道:“好酒啊!”
南宫子靖轻轻抿了一口,叹道:“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她美目闪动看着年轻的主人道:“公子本是瀚海沙漠的雄鹰,孤山独啸的苍狼,如今似乎也要浪荡湖泊,入海擒虬龙上天揽明月——”
那人面色不变悠然笑道:“姑娘也本九天的仙女,朝堂的蕊姝,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李雁之再饮一杯,已经感到舱中的情形变的十分诡异,他能感到南宫子靖的淡淡哀愁,也似乎知道那人的自信高傲,可是一切都如眼前的云烟,此刻他眼望南宫子靖不觉间傻傻的笑了。
南宫子靖立起身来道:“你已经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那人道:“在下也是刚刚想起,国手剑前辈和我见过几次面,在下驽钝绞尽脑汁方才想到姑娘的来历,没想到姑娘早知道我是谁了。”
南宫子靖微微笑道:“北宗的大师大颠和尚一生只佩服霸王,阁下自是北霸无疑。”
李雁之目光一缩愣愣道:“南恶北霸,你是革月上雨?”
那人笑道:“既然被南宫姑娘说破,区区也就不故作掩饰了我就是革月上雨,”他微笑着看着李雁之继续道:“偶遇也好,萍水也罢,今日能和冯家堡的李兄弟开怀畅饮乃是平生一大快事”
李雁之苦笑道:“我刚刚行走江湖,没想到还有人知道我的名号。”
革月上雨笑道:“李兄弟虽然初次行走江湖,但是庐山一行武林中人自是各个佩服。”他目光转向南宫子靖叹道:“没想到李兄弟和佳人遨游彭蠡泽,倒是逍遥快活,也让在下明白了一件事情。”
南宫子靖面色一动似乎想什么,但是嗫嚅几下,脸色暗淡下来。
李雁之淡淡道:“革月兄明白了什么?”
革月上雨道:“明白了李兄也是位居朝堂之人,可惜呀——”
李雁之冷冷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虽然如此说他忍不住看了看南宫子靖,内心深处似乎一阵酸痛。
革月上雨依然笑道:“李兄不明白?不过无所谓,在此彭蠡泽有一个无价之宝,李兄难道也不清楚吗?”他紧盯着李雁之目光紧缩。
李雁之摇头道:“什么无价之宝,区区确实不清楚。”
革月上雨淡淡道:“李兄真的不知?不过我们很快就会看到那件宝物——”他突然长身而起,脸色巨变,一股王者霸气陡然而生,整个船舱中烛火瞬时通明。
李雁之眉头紧皱感到大湖之上涌来一阵阵奇异的波动,不禁看向湖面,顿时远方泛起一片微弱的白光,在夜色中分外的清晰。
那片白光在大船的前方数里的水面,缓缓扩大开来。平静的湖面突然掀起一阵巨浪,那道道浪潮如同突然凭空出现在水底,以白光为中心迅速散开激荡。
大船在巨浪中摇摆颠簸,革月上雨当先走出船舱,屹立船头,他面色郑重棱角分明的轮廓曲线在白光的照耀下仿佛刀刻一般。
李雁之皱眉看着南宫子靖淡淡道:“那是什么东西?”
南宫子靖低眉道:“相传彭蠡泽内有一只上古的虬龙,最近就要飞升为天龙,我也只是来此——”
李雁之打断她道:“你执意走水路想必是想让我帮你擒获虬龙?是也不是?”他虽然语气冷淡但内心着实不肯唐突佳人。
南宫子靖眉头紧皱轻叹一口气,盯着李雁之道:“你可以袖手旁观,但是那条虬龙是上古异兽,若要取得它的内丹,就可与天地同寿,”她看着李雁之越发忧郁的眼神喃喃道:“此事对我很重要——”
李雁之沉声道:“我帮你——”
南宫子靖望着他眼中似乎如秋水一般闪着温柔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