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在中宫?”沐帝天皱眉。
沐千华点点头,继而郑重地看着沐帝天:“皇兄,我不知道你对皇嫂究竟是什么想法,尽管她算是依着母后的意思立的皇后,但也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皇嫂对你的心便是我也瞧出来了,此次若不是你向她求助,她也不会搅进这浑局中来。且不论你是否爱她,便是不爱,她亦是你的妻,这一次,无论我会遭遇什么事,只求你一定要将皇嫂救出来。”
听了她这番话,沐帝天沉默了许久,轻轻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无论如何都会将她救出来。”
他一步一步走出萱芷宫,在门前顿了顿,侧目叮嘱了一句:“千华,在这萱芷宫中,自己小心,不要相信任何人。”
沐千华点点头,看着他离开。
她与沐帝天之间,要说兄妹之谊,连她自己都是不信的,在这冷夜后宫中,能被她打心底里称为兄长来敬重的,只有她早已不在人世的皇长兄,沐安寻。而沐帝天,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看待他,他与母后,做出了那样多伤天害理的事,到如今却说要保护她,这样的维护,她不敢接。
她甚至怀疑,当年安寻皇兄的死于沐帝天也脱不了干系,她那一声“皇兄”,多少次都是违心之声。
这一次,她是为了慕容静姗,她最好的姐妹,她不能看着她出事,这尔虞我诈的后宫中,如今能救慕容静姗的,便只有沐帝天了。
中宫。
慕容静姗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软榻上,绫罗织就的床帏上,绣着华贵的凤凰,她环顾四周,偌大的宫殿,一片寂静,香烟从青铜色的藤萝香炉中袅袅升起,在屋中弥漫开来。
熏香中掺杂着软筋散的气味,令她浑身疲软,无法起身。她动了动胳膊,发现自己的四肢被人用绳子捆在了床沿上,而随身的物什都被搜走了,连一根银针都没给她剩下。
虽说她住得最久的地方是药谷,但这里是哪,她还是清楚的——冷夜皇后的寝宫。
屋中的光线始终很昏暗,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记得昏过去之前在宫道上发生的事,那个戴着银箔面具的男子竟然能让她这个药谷传人毫无还手之力,可见其武功高深莫测,至于她为何会被绑到中宫软禁,想必是因为她那位位高权重的婆婆吧。
她不禁要笑。
这段日子她帮千华治病保胎,又有沐帝天从旁协助,阻挡了那些进入萱芷宫的毒物,可这到底还是威胁到了凤太后,她会挟持自己,想必是不愿意再容忍有人忤逆自己了。
就在此时,一个宫女端着一些饭菜进来,走到榻边,伺候她用饭。
“本宫以前并没有见过你,你是这中宫的宫人?”慕容静姗端出了皇后应有的气魄询问那个小宫女。
小宫女垂着头一言不发,端起碗,用勺子往她嘴边送饭。
“本宫在问你,你为何不答?你叫什么名字?”慕容静姗狐疑地看着她,“可是太后娘娘吩咐你不许同本宫说话?”
那小宫女依旧不答。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可以开口说话。”慕容静姗耐着性子道。
这一次,小宫女抬起了头,看着这位被绑在榻上的皇后娘娘,露出了一丝腼腆的笑容,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和嘴,摆了摆手。
慕容静姗是医者,对人的肢体语言还是熟识的,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聋哑人?”
她有意放缓了语速,让那个小宫女可以通过她的口型明白她的意思。
小宫女虽然聋哑,但人却是个心思通透的,看懂了她的口型后,便点了点头,而后指了指手中的碗,又指了指慕容静姗,意思是希望她吃些东西。
慕容静姗看着碗中的饭食,皱了皱眉。
那小宫女似乎是看出了她的顾虑,便拿起一旁的银针往碗中试了一下,给她看,证明这饭菜里面没有投毒。
见她这般,慕容静姗苦笑了一下。
她贵为皇后,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落得要开始担心有没有人会在自己的饭食中下药的地步了,在冷夜王朝,不仅国君没有实权,皇后也是一样,她和沐帝天,都是凤太后手中的一枚棋子。
慕容静姗开始进食,小宫女才放下心来,恭恭敬敬地跪在榻边喂她。
喂完后,小宫女将碗放下,在慕容静姗的掌心写了几个字,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你叫阿暖?”
小宫女点点头,然后端着碗盘低着头退了出去。
派一个聋哑宫女来这边伺候她,她也明白凤太后的用意,她是当朝丞相的孙女,只要她祖父还在丞相这个位置上,凤太后暂时不敢动她。况且她如今还没有失去价值,囚禁了她,就牵制住了萱芷宫。
只是可惜,凤太后真是有些低估她这个药谷传人了。
她偏头看着自己的掌心——方才她趁阿暖不注意,已经将那枚银针收到了手中,她真是要好好干感谢阿暖。
她捏着银针,开始一点一点地解腕上的绳索。这个动作十分艰难,一般人的骨骼,很难弯到这样的弧度,她自幼浸泡药浴,骨骼经脉比寻常人柔软,尽管如此,要想单手解开绳索也十分困难。
中宫一片寂静,只剩下她拧着眉头,一点一点地尝试着去解开绳子。
阿暖一天会进来三回,伺候她用饭洗漱,相处下来她觉得阿暖的性子简直温和得可以,这样的性子可不适合留在宫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害了,于是,她动了等离开的的时候,把这个聋哑的姑娘带回药谷的想法,阿暖的聋哑她瞧过,是后天的,回到药谷由她医治,说不定还有恢复的机会。
被软禁在中宫的这段时间,慕容静姗回想了许多事,包括当初被指婚的时候的事。
她被祖父从药谷接回襄城,一路上并没有人告诉她出了什么事,直到回到襄城,见了祖父才知道,赐婚的圣旨已经降到丞相府了,距离她与沐帝天的婚期,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内心有些复杂,虽然她本就对沐帝天有意,可这道圣旨来得太突然了,令她觉得有些奇怪。
而她的祖父,此刻的心情比她更为复杂。
如果可以,他是不希望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女入宫的,世人多道宫中荣华万千,可慕容老丞相在朝多年,后宫的深不可测他很清楚,他不愿慕容静姗走进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牢笼。凤太后想要拉拢丞相府的意思他清楚,只有联姻能让她放心,一旦慕容静姗入宫为后,丞相府便是太后的人了。如今圣旨已下,明面儿上是皇上写的圣旨,可谁都清楚,这圣旨上每一个字都是出自青阳宫的意思,若是回绝,便是抗旨不尊,丞相府如今是被逼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慕容老丞相一连几日没有露出过笑容,没有好好吃一顿饭,整日在书房中叹息,心疼他的小孙女,才刚及笄,便要成为一个傀儡皇后。原本想为她筹谋一桩称心如意的婚事,没想到太后的动作这样快,逼得他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无。
慕容静姗看着祖父愁眉不展的样子,便上前宽慰,将自己属意沐帝天的事也委婉地表明了,让他不必过于担心,她的婚事若能保住丞相府上下,也值当了。她的话令老丞相稍稍放心了些,慕容静珊毕竟是莫言双手把手教出来的药谷传人,至少能防住后宫那些投毒下药的手段。
没几日,从宫中来了个太监,传达了凤太后想要见一见未来儿媳的懿旨,马车都侯在门口了,明显是不希望耽搁。慕容静姗便带了一个值得信任的丫鬟,一同入了宫。
她在宫外早早便听说了凤太后其人,此次入宫却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是去见未来婆婆的,自然不能坐软轿,跟着太监穿过冗长的宫道和雕花的回廊,走到青阳宫。
青阳宫中弥漫着淡淡的安神香的气味,她和药材打交道久了,连其中添的是什么药物都能一一辨出,这安神香中添了一味天麻香,看来凤太后近来有些头疼。
凤太后端坐于美人榻上,一身深红的宫装,衣袂上绣着栩栩如生的牡丹,尽显尊华,镶嵌着翡翠珠玉的华盛贴在她乌黑的发上,做工之精细,令人叹为观止。
慕容静姗从前便听闻这位从暗夜嫁过来的孝文公主,容貌上乘,今日一见,才知所言还是太浅显了。眼前的女子,明明已经养育了一双儿女,其风姿绰约,依旧不减当年,岁月沉淀了她一份撩人心魂的韵味,当得一句倾国倾城,就连她这个二八年华的少女在她面前都要自惭形秽一番,也难怪当年她宠冠后宫,多年盛宠不衰。
她站在堂下,对凤太后福了福身。
她自幼长在江湖,对宫中的规矩全然不知,这些行礼进退的礼仪还是她回到襄城后祖父专门寻了嬷嬷来教她,可以说是临时抱佛脚,只能学出一点样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