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午后,刘秀在南宫嘉德殿单独召见宋弘,并在殿后竹帘里设席,让湖阳长公主就坐。
宋弘进谒,见御座旁新置的屏风,一色是上等绢帛制成的,上面尽画仕女图,个个千娇百媚。而刘秀数次顾盼,眉目有情。宋弘肃容正坐,对刘秀说:“子曰:‘吾未见好德如**者也。’圣训果然不错。”
刘秀面色一红,即刻令人撤过去,笑着对宋弘说:“闻义则服,总算可以了吧!”
宋弘跪地回答道:“陛下能从善如流,臣不胜欣喜。”
刘秀扶起宋弘,谈起朝事,应酬几句,待到时机成熟,便笑着说:“谚语曰:‘贵易交,富易妻。’此乃人之常情。不知爱卿以为如何?”
宋弘听到这话,联想前不久蔡茂所言,心里明白了几分,正色道:“臣也听过一句谚语:‘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况臣曾许内人一生一世一双人,臣宁死也绝不食言。”宋弘“闻弦歌而知雅意”,依他的才智与官场阅历,其实已明白刘秀的想法,所以斩钉截铁表明决心。
刘秀不过试探,不曾想宋弘竟说出这样一番话,心里既怒又痛,怒宋弘如此不识抬举,也怒自己曾经让自己的糟糠之妻下堂,为自己没能也像宋弘对他妻子那样对阴丽华而痛。宋弘的确是个重情的,而且极为重情,然这对象却不是湖阳长公主,勉强不得。刘秀遂无力地朝宋弘挥了挥手。
宋弘会意,恭敬地退下了。
待宋弘离开,刘秀回顾竹帘,对湖阳长公主说:“事不谐矣。”
湖阳长公主在珠帘里已听得清楚,心里虽然有些失落,但也没多难受,原本她对宋弘只是欣赏罢了,奈何刘秀热忱,她盛情难却。
刘秀唯恐刘黄心里难受,特意传来阴丽华陪她说话。
“今日这一切可是你的主意?”刘黄如是问阴丽华。
阴丽华如实回道:“那道屏风,那番试探之言,的确是我的主意。皇姐难得对一个臣子出言赞赏,又是百姓交口称赞的木旬邑侯,若不重色,可为良配,若能富不易妻,便可为皇姐驸马。只是我没想到文叔会将皇姐换来,做出那般安排。”
刘黄也是没有想到,刘秀匆匆唤她来,直接便让她进了竹帘里坐下,并没有细说。她想,刘秀以为事可成,方会那般,只是没想到会是如此结果。刘黄莞尔而道:“若是宋公会富易妻,便不是我欣赏的宋公,得来又有何用。宋公如此,方是顶天立地之好男儿,铮铮铁骨,清风朗月,一切皆是我与他无缘,不能怨天尤人,回头把这话也告诉弟弟。你们良苦用心,我自是明白的,然凡事可遇而不可求,如今我已无当年的旖旎心思,一切随缘吧。”
阴丽华听后,心中也是无奈,惋惜,湖阳长公主是个好女子,可偏偏早寡,以至如今身单影只,独守空闺。夜里,阴丽华跟刘秀说起,言语里也尽是怜惜之意。
刘秀听后,心里更不是滋味,他原想着事能成,给姐姐一个惊喜,倒是没想到竟惹得姐姐伤心,还没了心思,他当时就不该如此自作主张。“都怪我思虑不周。”
阴丽华听了,不以为然,她觉得刘秀并非是思虑不周,而是有些狂妄自大了。她沉默了一会,道:“谁能想宋公耿直至此。良缘难求,既然宋公无意,强求也是无用,正如皇姐所说凡事可遇不可求。”
虽然话是如此,但刘秀这心里还是过不去,不知怎的,刘秀突然说道:“下次我也来个榜下捉驸马。”
阴丽华不禁为之失笑,“怎就想到这个?”
“有家室之大臣难成此事,亦不足以配,此番若不是皇姐难得欣赏木旬邑侯,我才不会如此大费周章。”
阴丽华闻言,又是一笑,道:“新臣就一定没有家室?”阴丽华不明白刘秀怎就犯了糊涂。
刘秀听了,顿悟,“这倒也是。”
“文叔其实不必如此心急,这种事最是急不得。”阴丽华知道刘秀对长姐的一片孝心,也明白刘秀心里着急,只是这种事真是急不得,要是急了,难免会出差错,反倒不好。
其实刘秀心里何尝不明白,只是每每想到刘黄一个人过日子,终日难见欢颜,心里就极难受。
阴丽华见刘秀一副惆怅不已的模样,心里多多少少都明白,刘黄孤零零的一个人的确也挺可怜的,没有夫婿,也没有个孩儿。原先,阴丽华想着有个孩子在刘黄身旁,也可以为她排遣一下寂寞,可刘黄却没那心思,他们两人也只好一心为她觅个好驸马,结果到现在都没有事成。虽然阴丽华也认同此事可遇不可求,但像刘黄那样整日待在府里,哪里来的可遇?想到这里时,阴丽华脑光突然一闪,顿时想到了好主意,便对刘秀说:“皇姐此番难免有所失意,不如让她四处走走,到了外面,兴许能遇上个可心之人。”
刘秀听后,想了想,觉得可行,反正如今天下已统,出去游玩一番亦未尝不可。翌日,他便让阴丽华对刘黄说了此事。
刘黄从来没有过这等心思,但经阴丽华这么一说,心里倒是有所意动,想了想,终是应了,取道先去封地湖阳看看。在途中听说“堵阳东陂”为南都胜景,便决定在此逗留一下。
一日,刘黄出堵阳城东,登上陂岸,放眼望去,只见烟波浩渺,碧柳拂岸,北峙群峰,南铺平畴,湖光山色很美。她回县衙走的是北门,又看到北边一里许有一处冈峦,苍松翠柏,环围如屏,云霭绕浮,如同仙境,就问那是什么地方,陪同的地方官回道:“相传为春秋时民间高人隐居之地,现为无主荒地。”
刘黄听后,心想:堵阳自古是南北交通的重要关隘、军事重地,是南船北马交接地,商贸繁华。同时又是帝乡南阳北门,弟弟刘秀曾在此避难与平叛,与方城渊源颇深。若在古方城北门外的古驿道西侧建一处行宫,紧临潘河水路,泛舟可直达自己的封地湖阳,乘车可抵皇城洛阳,交通便利。此地又曾是高人隐居之地,湖光山色,美不胜收,有此佳地,何不会京时告知弟弟,便让他在此修一行宫,作为姐弟们休闲以及自己回湖阳封地歇息之所?如此一想,索性定了主意。待她回到洛阳见到刘秀,便坦言了自己的想法,刘秀为安慰失意的姐姐,应下了建宫之事。于是,堵阳这里从此就有了行宫,后来这一座行宫成为了刘黄出家修行的炼真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