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十三年,秋七月,广汉边界以外的白马羌的头领率其族人内附归顺。九月,日南边境以外的蛮夷进献白雉、白兔。
建武十三年冬十二月,继前些年的先后下的七道关于奴婢的诏书,如今下了第八道,诏曰:益州民自八年以来被掠为奴婢者,皆一切免为庶人;或依托为人下妻,欲去者,恣听之;敢拘留者,比青、徐二州以掠人法从事。
阴丽华对刘阳说起此诏,问他可明白其意。
刘阳时年九岁,天资聪颖的他已在刘秀面前崭露了头角,益发得刘秀欢心,这也得益于阴丽华的教导。阴丽华时常与他提及朝中之事,让他可知刘秀之意,以至行事有度,言不失意。故而他心里甚是敬佩阴丽华,也喜欢这样。每每阴丽华问他,他都会认真回答,细细倾听。只听他回道:“益州的百姓凡是从建武八年以来被抢去做奴婢者,一并都放免为平民。有依托别人为妻妾,凡欲离去者,听凭她们的意愿,对敢于留难扣押的人,比照青、徐二州的方式,以抢掠人口的刑法治罪。”
“可记得这是第几道涉及奴婢之诏?”
刘阳认真地回想了一下,继而回道:“第八道。”刘阳如今一想,方惊觉原来自己的父皇居然为了奴婢下了这么多道诏书,可见父皇心里有多在意奴婢们。
“你可知父皇如此目的何在?”
刘阳沉思良久,才回道:“父皇乃是仁君。”
阴丽华对此微微勾了勾嘴角,不能说刘阳的话错了,只是终究看得浅,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自己的皇儿才九岁。
刘阳见阴丽华笑而不言,也不清楚是对还是不对,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的母妃与父皇一样的令人难以琢磨,只是对于阴丽华,他是不怕的,故而只要不懂,他定会问个明白。“母妃,依你看父皇如此目的何在?”
“前些年战事频频,百姓罢敝,头会箕敛,以供军费,财匮力尽,民不聊生。如今天下一统,欲使天下太平,万物安宁,士农工商四民,作为国之石民,举足轻重。《论语》有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今有奴婢,不计其数,不事生产,难以为继,若令其归于田园,兴于农事,百姓人人便可食可裹腹,将来国盛便有望。节用裕民,而善藏其余,可谓足国之道。”
刘阳听后,细细品味了许久,方对阴丽华说:“儿臣懂了。”经阴丽华这么一说,刘阳方知刘秀这个中的深意,目光如此深远,令刘阳心生敬佩,然最让他敬佩的还是阴丽华,单从几道诏书便能看得明白。
阴丽华见刘阳一副钦佩不已的模样看着自己,笑了笑,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刘阳的小脑袋,说:“假以时日,即便母妃不说,你也能明白。我儿如此聪颖,定不是难事。”
没有什么比阴丽华的承认与赞赏更令刘阳高兴。
见刘阳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莞尔一笑。
这边,长秋宫其乐融融,西宫可是愁云惨淡。虽然郭圣通面上没有什么,但西宫每个人都能感觉到郭圣通的低沉,谁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柳嬷嬷,本宫如今是有多可怕,瞧这一个个小心翼翼的样子,看着就堵心。”别人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往日对宫人是有多不好,郭圣通心里本就不痛快,如今宫人们又这样,心情更是糟糕。
柳嬷嬷说:“都是老奴失责,回头老奴定会多加**,娘娘莫要介怀,为此等小事伤怀,甚不值当。”
郭圣通闻言,冷嘲一下,“值当?何为值当,本宫对陛下用尽心思,对**诸事尽心尽责,可陛下眼里始终都只有那个狐狸精,以前是宠,如今却是专宠,旁的他一眼也懒得瞧。本宫如此用心对陛下,十年如一日,却换来如此结果,你说本宫值当吗?”说起来都是一把伤心泪。
柳嬷嬷听着也是心疼不已,只是这事怎能说得清谁是谁非呢。她说:“娘娘认为值当便值当。”
郭圣通苦笑了几下,道:“可本宫认为不值当。本宫心里委屈,非常委屈。嬷嬷,你说本宫该如何是好?”
对于郭圣通心中的执念,柳嬷嬷深深叹息,“娘娘,你乃是**之主,又有太子,二王子几个,往后只会尊荣无比,阴贵人虽得陛下专宠,然这风光终有一日是要失去的,何苦争一时之高低。娘娘只要放宽心,定能笑到最后。”
这番话让郭圣通的心有所松动,但转念一想,又想到如今的窘境,指不定沦为了笑柄,她不禁想凭什么阴丽华能得到刘秀的专宠,如此风光无限,而她如置冷宫,为人耻笑,她要笑到最后,要一直笑到最后。她笑了笑,对柳嬷嬷说:“嬷嬷说的是。本宫也是一时有些难受想不开罢了。本宫也并非时时要与阴贵人比个高下,只是陛下这大半年来行事甚是不妥,本宫甚是忧心。”
“不妥?”柳嬷嬷认真地想了想,发现好像是这么回事。
“陛下从前虽也会对阴贵人专宠,然时日不长,如今竟专宠了大半年,这也就罢了,昔日陛下专宠于她时,亦不忘到本宫这里,可反观这大半年,陛下可是一趟也不曾来过,对本宫不闻不问,如弃于冷宫,此乃前所未有之事,怎能不让本宫忧心仲仲?”从前,阴丽华夺了刘秀的心,让她已很不满,如今又如此挑衅她的尊严,她对阴丽华更是恨之入骨。
柳嬷嬷听郭圣通这么一说,也觉得事有蹊跷,便问:“娘娘可是已知其中端倪?”
郭圣通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须臾神色自若地回道:“本宫怀疑陛下乃是中了情蛊?”
“情蛊?!”要是中了它,人就会失去意识,整个人都会臣服于下蛊之人。会用情字是因为中蛊的人会认为自己爱上了下蛊的人,会不惜一切代价守护在那个人身边,一但离开很快的就会死去。此等阴损之物,乃是宫中大忌,阴贵人那样的人会用这样的东西吗?可若不是如此,刘秀这大半年来的行为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如此一想,柳嬷嬷便是信了郭圣通所言,情蛊之厉害,她虽不详知,但也略知一二,可不容轻忽,于是她连忙问道:“依娘娘之见,该如何是好?”
郭圣通便让柳嬷嬷附耳过来,窃窃私语了一番。只见柳嬷嬷先是连连点头,然后面露难色。郭圣通也看得出柳嬷嬷的犹豫,便说:“阴贵人那般冰雪聪明,岂会让我们寻到证据,我们如此速战速决最为合适。”
“可若是阴贵人…”
“宫里只怕万一,若是我们一时心慈,但凡有个万一,我们便万劫不复。”郭圣通坚决地打断了柳嬷嬷的话语,出言警告。
柳嬷嬷听后,沉默片刻,终是没有了异议,“老奴这就去办。”
郭圣通的杀伐果断可与刘秀相比,然可惜她用错了地方。她说得没错,但凡有个万一,她便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