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圣通驻足远望已是很久,刘嬷嬷一旁看着心里颇不是滋味。
出征前刘秀说让郭圣通教养阴丽华儿女一些时日,为免郭圣通应付不过来,还特意派遣了两个最得力的教养嬷嬷协助。而事实上,郭圣通虽然把刘阳三个接到西宫,即便有心教养一番,那也是无用,因为刘阳他们三个的教养已好到无可挑剔,倒是比较之下,刘辅、刘延他们实在是教人失望。刘辅屡屡出言不逊,恶言相向,只差没有动手,言行无状,郭圣通为此不得不多番狠狠地惩罚了刘辅,奈何刘辅却变本加厉,而作为弟弟的刘阳始终进退有度,谦谦有礼,宽容大度,一如阴丽华处事。两两一比较,真让郭圣通羞愤得无地自容,原本的雄心壮志早已变成满腔怨愤,恨不得刘阳他们早日消失在眼前。如此一来,只要是聪明人都明白,这哪是要郭圣通教养,分明是让她好好学习,拐个弯说她不会教孩子罢了。这个事实,刘嬷嬷明白,郭圣通又岂会不明白,只是愿不愿意承认,那就另当别论。
刘嬷嬷这些日子瞧来,心知郭圣通定是不愿认输,对刘阳几个连夸奖都不曾,又谈何反省,学习。刘嬷嬷明白刘秀都是一番好意,不过,刘秀不会明白郭圣通与阴丽华之间的较量是怎样一种角逐。虽然她不知道阴丽华如何想,但她很确定自己的主子绝不会轻易向阴丽华低头认输,哪怕事实上她的确有许多不如人之处。可是,刘嬷嬷心里明白,这样下去,最终输的还是自家主子,而且会输得很惨,可是这话她不能说,只能藏在心里,化成那声声叹息。“娘娘,切莫胡思乱想,陛下心里还是很看重娘娘的。”
郭圣通对此甚是不以为然,冷笑道:“若果真看重,何必让那狐媚子女来羞辱于本宫?若果真看重,缘何生了变故,人不来也就罢了,竟也没有个动静?”刘阳他们几个表现得如此无可挑剔,她想发难却无从下手,自己的儿子想好好捧在手心里疼着,却不得不狠下心,屡屡责罚。这些在她看来,简直就是**裸的羞辱。她又怎能不怨,不恨。
刘嬷嬷知道自家主子这又是在钻牛角尖,心里除了叹息还是叹息,可是却不能如此放任,无动于衷。她对郭圣通说:“娘娘,尚记得陛下出征临行时所言?”
郭圣通闻言,陷入了深思,回想起往事,“自是记得。必须让本宫不管何时,莫失本心,只要本宫一如当年,陛下情谊依旧。”
刘嬷嬷见郭圣通没忘,心里多少有些安慰,似乎看到些许曙光。为此,她问:“那娘娘可还记得自己当年模样?”
透过十年多的尘封,郭圣通依稀看到了自己那遥远而模糊的影子,此时此刻,连她自己都觉得,曾经的自己如今竟如此陌生。原来岁月如梭,早已物是人非,该变的不该变的都已变了模样。她不得不感叹道:“本宫早已走远,回路已不在,当年何需言?”
刘嬷嬷也知道是这个理,只是“人总是会变的,即是圣人也不能终生如一,况凡人?然陛下对娘娘却予以厚望,想必定是心里有娘娘。回不去不可为,陛下之望可为?”大家都不可能不变,这个道理谁都明白,不过只要是他人所期望的没变,便算是不失本心。刘秀对郭圣通有所期望,若是郭圣通能达到,相信刘秀待她势必不同往日。
刘嬷嬷所言,郭圣通岂会不明,想了想,深以为然。她说:“本宫自知往后如何行事。”
刘嬷嬷听了郭圣通这话,心里也算是满意了。
“走吧,随本宫走一趟,本宫有事请教陛下。”郭圣通说走就走。
刘嬷嬷虽不知郭圣通有何事请教刘秀,不过如今她倒不担心,相信郭圣通做事还是有分寸的,利落地跟了上去。
众美人得知郭圣通去了宣室殿,心里真是有苦难言。阴丽华一直深受刘秀宠爱故而能自由出入宣室殿,而郭圣通乃是**之主,只要有心哪能进不去,可怜她们这些无宠无权,只能空等,守着偌大的宫殿,三千青丝成暮雪,红颜白骨,半生寂寥凄惨。
她们也不是没想过争宠,可是刘秀到**的次数不多,见到的机会只是渺茫,有人曾经专门等在半路上,以望能吸引刘秀,结果刘秀却视而不见,第二日便会因此遭到郭圣通的训斥,而且在往后很长很长的时间得不到刘秀的宠幸。如此后果,聪明人自知不可为。既然**不可以,她们便将目光放到宣室殿,拿上精心制作的美食求见,美其名曰体恤陛下辛劳,以此方式为刘秀分忧,结果刘秀有阴丽华为他准备的吃食,又怎会对她们的美食感兴趣,心情好会让宫人送进来,心情不好直接当面赏了宫人,总之一面难见。见不到刘秀也同样要受到郭圣通的训斥,说她们有失妇德,举止轻佻,为此要禁足思过,抄写女训。这样的下场,谁还敢步后尘。一来二去的,她们再也不敢轻举妄动。讨好阴丽华,或许阴丽华能为她们在刘秀说些好话,匀一点宠爱给她们,可如是如此,郭圣通那里只怕得罪透了,要知道她们可是生活在郭圣通的管辖下。而讨好郭圣通从而得到刘秀的宠幸恐怕也是不大可能,何况这一来兴许还会得罪阴丽华,不过依附郭圣通倒是能过得更好一些,虽说郭圣通从不会苛刻,但谁没个私心。于是,有些想过得好的,便讨好郭圣通,甚至不惜帮她对付阴丽华。而有些聪明人呢,保持中立,明哲保身,从容度日。
话说回来,郭圣通进见刘秀,对刘秀说:“陛下凯旋归来,臣妾不胜欢喜,然最令妾欢喜的莫过于陛下安然无恙归来。”
这话虽然甚是温情,然作为天子的刘秀听来,不免有些妇人之仁,不过念在郭圣通一片赤诚之心,他也没有在意。故而,他微微勾了勾嘴角。
郭圣通见刘秀笑了,趁机问道:“既然大军旗开得胜,这庆功宴自是少不了,依陛下看,这庆功宴是摆在今夜还是明晚?”
“王后来此处只是仅为此事?”
“非也,一来是为了看陛下,二来是向陛下拿个主意。”郭圣通以为刘秀是介意她来只为此事。她怎么也没想到刘秀心里所期望的。
刘秀对郭圣通真是甚为失望,聪明、城府都有,却没有好的政治头脑,没有远见,刘秀也说不上这是好事还是坏事。阴丽华好得曾让他有所忌惮,而如今郭圣通差得让他甚为失望。郭圣通没有这方面的才能,自是不会成为下一个吕后,可又难免将来有所妨碍。
郭圣通见刘秀失神不言,心里难免有些忐忑。
一时之间,宣室殿甚是宁静,只闻窗外飒飒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