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阔步走了进去,随即挥退了唐玉玲。
唐玉玲其实不想走,但见刘秀渐渐地沉下脸,她只好识相地把茶泡好默默退下。
面对脸色不善的刘秀,阴丽华心里不免打起了鼓。
刘秀见阴丽华没有动静,他便沉声道:“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竟敢拿皇嗣做幌子。”
阴丽华没想到刘秀消息如此灵通,此事的确是自己做得不妥当,便乖乖地跪下认错,“此事臣妾的确做得不对,都怪臣妾思虑不周,请陛下原谅,臣妾绝无下次。”
刘秀其实对此也没有生气,对阴丽华挺着大肚子跪在地上倒是挺心疼的,于是便说:“起来坐下说话。”
阴丽华一听便知刘秀这是饶过自己,缓缓起了身,坐下。
“‘同为人,皆七情六欲,心爱之物尚不容别人窥视,而况心爱之人与他人共享?’此话可是出自爱妃之口?”问毕,刘秀悠闲地喝起茶来。
刘秀虽然问得如此漫不经心,但阴丽华知道越是如此,刘秀心里实则越是在意。只是刘秀如此相问,便足以说明此言他可是亲耳所闻。阴丽华不得否认,便如实回道:“正是。”
刘秀放下茶杯,问阴丽华:“爱妃心里可是有朕?”
“自是有的。若无,臣妾怎会三番两次等候陛下,独守空闺。”阴丽华想也没想便如此回了。
刘秀闻言,却是笑了笑,道:“有或无,恐怕只有爱妃心里最清楚。然朕不明白,爱妃心里若真有朕,为何三番五次若无其事劝朕宠幸其他妃子?”说起这个,刘秀颇是不乐。
阴丽华没想到刘秀会如此咄咄逼问,同时她也觉得刘秀这话问得甚是可笑,她不禁反问道:“敢问陛下,若是臣妾不如此,陛下不会认为臣妾不贤?即便如此,臣妾有胆霸着您,您又会甘于专宠臣妾一人而从此冷落美人与王后?”
对于阴丽华的这两个问题,刘秀并没有马上予以回答,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他扪心自问,若是阴丽华不如此贤惠,他会如何想,他是否又能做到如阴丽华所说,只宠幸阴丽华一人,答案连他自己也无法给出。他对阴丽华说:“朕无法回答你,朕只知你每次劝朕宠幸他人,朕没为你贤惠而喜,反倒不悦。先前冷落便是因为此故。朕自知非你之过,然朕心中为此实在不快。爱妃如此淡然,教朕竟不知如何是好。”
阴丽华听了之后,不免觉得讽刺,苦笑道:“陛下乃是天子,你心中不快便可为所欲为,然臣妾为此遭你冷落而为宫人非议奚落,不得安宁。得你宠爱,固然是好,然这宠尚得有度,过则为众人视为不贤,为众人所厚非,众所不容,甚者为陛下所恶。如今,臣妾不妒,却又为陛下所不喜。敢问陛下,臣妾到底该当如何?”
刘秀面对阴丽华如此质问,竟无言以对。刘秀从未想到原来阴丽华的处境竟是如此这般如履薄冰。
阴丽华见刘秀不言,心中满腔委屈竟一时难当,泪落无声。“那时年少,情窦初开,臣妾所盼乃是一世一双人。待知晓人情世故,臣妾自知那不过妄念,盼着得一夫婿,能与其举案齐眉便好。幸与陛下相识,两情相悦,苦等数年,得嫁为妻,新婚燕尔,琴瑟和鸣,甚是快哉。然陛下心有宏图,臣妾又岂能不与之同心。唯恐拖累陛下,忍痛离别。不料,重逢之时,陛下却是左拥美人,右抱稚子,彼时,臣妾满腔欢喜顿化苦涩,却要强颜欢笑,臣妾心里有多难受陛下可知?”
阴丽华一字一句落在刘秀心上,皆犹如一根根刺刺到那里,隐隐作痛。听到这里,刘秀已是听不下去。“皎月勿再言,一切皆是为夫之过。”
言及至此,阴丽华虽是满腹酸楚,却恢复了些许理智。好在所言并无大逆不道,不过,此时刘秀并无发怒,可知其当真心中有愧,即如此,何不让其深愧于己,好令将来有所保障。于是她接着对刘秀说:“一入皇庭深似海,从此不得许欢颜。我欲专宠,奈何上有王后,下有美人,望眼欲穿,兼之陛下无意,百官不许,我只能忍痛割爱。陛下,每当你于别宫宠幸他人快活之时,乃是我孤枕难眠,泪湿枕巾之时,故作淡然,不过我不欲示弱于人前罢了,我又岂是那种无情之人?”虽说这话有些言过其实,不过话却是要这般说才显得自己有多在意,她相信刘秀不会持疑。
刘秀听后可是百感交集啊,阴丽华这番话解开他一直以来的心头之结,然这番话也让他倍感心痛,只见他起身,来到阴丽华面前伸手轻柔地为其拭泪,“从今往后,我无论如何都护着你。”
阴丽华有了刘秀如此呵护,如此承诺,渐渐地便止了泪。然而就在此时,阴丽华的肚子忽然抽痛,直令她皱起眉头。
阴丽华的异常,刘秀自是看到了,急问:“可是身子不适?”
阴丽华忍痛回道:“也许此次是真动了胎气。”
“来人,把太医给朕带来。快。
刘秀的一声令下,在偏殿候着的太医不消片刻便来到,一番诊断确认阴丽华是真的动了胎气,迅速开了一幅安胎药方交给唐玉玲。
等唐玉玲把安胎汤熬好,阴丽华喝下,已是一个时辰过去。刘秀一直陪伴在旁,直至阴丽华歇下养神,刘秀方回去处理政事。
自那日后,刘秀除了夜太深歇在德阳殿外,别的夜里皆是歇在长秋宫。如此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建武九年九月。有人按耐不住了。
这日上朝,奏曹林业谋启奏刘秀曰:“臣闻陛下近来专宠阴贵人已有时日。**专宠,实在令臣心中难安。蒙陛下隆恩,得以施展抱负,为天下百姓以尽绵薄之力。陛下乃是圣主明君,当有一番长秋功业,若是为女子所惑,失了圣名,为世人所诟病,臣万死不足以报陛下知遇之恩。今日臣冒死进谏,唯陛下垂闻。昔日夏有妺喜,商有妲己,周有褒姒,以美色狐媚惑主,祸国殃民,为世人所不齿,并累其君主,留千古污名。以史为鉴,美人可宠幸而不可专宠,可欢心而不可倾心,可垂言而不可唯其言是用。”
众大臣闻言,大惊失色,皆认为林业谋过于言重了,且不说夏、商、周主与刘秀相比,可是望尘莫及,但说妹喜、妲己、褒姒与阴丽华亦是不足以与之相提并论。阴丽华有美色不假,然她出自名相之后,知书达礼,恭谨淑良,可比王后。在他们看来,林业谋实在是杞人忧天。然而,他们如何想并不重要,此时端看刘秀如何看待。
众臣见刘秀隐讳莫深地看着林业谋,不免有些紧张起来,唯恐刘秀雷霆大怒,殃及池鱼。
如此一来,却非殿顿时陷入寂静之中,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