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原鹿侯阴识、高密侯邓禹、胶东侯贾复、绵蛮侯郭况、太子太傅张湛在宣室殿与刘秀议事。忽然,被刘秀几番拒而不见的朱美人闯进殿来,直直跪下对刘秀说:“陛下,臣妾有紧要之事禀告,性命攸关,还望陛下垂听。”
“一派胡言乱语,来人,将她给朕拉下去。”刘秀对朱美人的话压根一点也不信,如今这**有阴丽华掌管,一切有条不紊,宫人各司其职,安分守己的,妄言事非,造谣生事诸如此类之事不曾有过,他甚是放心。朱美人此举在刘秀看来,纯粹是想引起自己的注意罢了,他没想到原本自己不曾注意过的一个美人如今胆子竟如此大,看来阴丽华对她们是过于宽厚了,也该时候敲打一番。
刘秀虽然是那样认为的,可并非在场所有人都跟他一个想法。只见太子太傅张湛第一个站出来说:“陛下,这位美人冒险闯殿,兴许真有要紧之事。若果真是性命攸关之事,稍有耽搁,如何是好?陛下何不听其一言。”
其他人接着也随之附和。刘秀见此,只好挥退宫人,肃然对朱美人道:“且听你一言,若是胡乱造谣生事,朕定不轻饶。”
“谢陛下。”朱美人面露喜色,继而正襟危坐的道:“臣妾近日耳闻阴贵人与外臣有乱宫闱,此言据闻乃是高密夫人进告王后娘娘,不知何故,王后娘娘按而不发,然高密侯夫人进言后便一直大病未愈,与外断了联系。臣妾与高密侯夫人昔日有过数面之缘,不曾听闻其有患病之时,为何在她进言后却得了大病,至今无法痊愈?此事甚为蹊跷,臣妾百思不得其解,欲向王后娘娘请教一二,不曾想王后娘娘却已被幽禁,臣妾无法与王后娘娘相见。陛下,臣妾唯恐阴贵人蒙蔽陛下,借掌权之便为所欲为。王后娘娘对臣妾素来恩厚,臣妾甚是担忧王后娘娘如今之安危,故不得已而贸然闯进,臣妾自知不宜,若要责罚,臣妾绝无怨言,只愿陛下速将王后娘娘解救于危困之中。”
郭圣通除了需要出席必要场合之外,平时都禁于西宫。在场除了刘秀、阴识与郭况知道实情,其余所有人都是不知情的。
太子太傅张湛听了朱美人所言,当即愤言:“荒唐,简直荒唐。”
刘秀马上接道:“太傅所言甚是,来人将朱美人拉下去杖毙。”
张湛错愕当场,他明明骂的是阴丽华,这陛下…。
阴识见此,不禁在心里暗笑,脸上寒霜依旧。
宫人再次向前押住朱美人,眼看朱美人就要被拉下去杖毙,张湛连忙出声喝止:“且慢。”转而向刘秀说:“陛下,臣所言荒唐指的乃是阴贵人。阴贵人把持**,以权谋私,恃宠而骄,欺下瞒上,目无法纪,罔顾三纲五常,实在是荒唐至极。若朱美人所言属实,王后娘娘乃是一国之母,阴贵人不过一妃子,却将王后娘娘幽禁,可见其有谋反之意;其与外臣秽乱宫闱,为掩其丑,意欲杀人灭口,可见其心之狠厉。由此看来,阴贵人颇有昔日吕后之风,断不可再留,理当马上诛灭。”
张湛所言让众人陡然变色。不待刘秀予以回应,阴识便沉着脸嘲道:“不曾想太傅单凭一人寥寥数言,便能予以定罪,真是让本侯大开眼界。依本侯看,朝廷何须廷尉,只要有太傅,何惧这恒河沙数之刑狱案。”
邓禹闻言,肃然附和道:“原鹿侯所言甚是。”
刘秀见阴识与邓禹一唱一和的,听罢,脸上犹如拨开云雾得见天日,却依旧不言。
一旁的郭况见此,虽然阴识所言未免有些断章取义之嫌,然他不好予以辩驳,只是道:“太傅所言虽是有些言之过早,然亦是就事论事。如今事情真相未明,兴许里面存在什么误会,当务之急可是查明事实,而非在此逞口舌之能。”
刘秀对此仿若未闻,阴识则是冷冷的看了郭况一眼。大家见刘秀没有发话,都默而不言。良久,刘秀方道:“胶东侯如何看?”
一直不曾发言的贾复被刘秀问到,只见他从容应道:“若要将事情弄清楚,何不妨将当事人唤来,当面对质,真相便能大白。”
刘秀沉吟片刻,自知时至今日,事情是一定要有所交待方能了事,他是不信阴丽华与外臣有逾越礼法之举,只是他却不确定阴丽华是否对之有情,这是他一直都不敢面对的,可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他想了想,问邓禹:“高密侯,你夫人果真病了?”
邓禹欲言又止,众人见他这样,不免有些狐疑,对朱美人所言倒是信了两分,可不曾想邓禹说:“夫人她实则是仪容有损,不宜见人,并非是得病。”
仪容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有多重要,这个自是不容置疑,如此一来,邓禹方才的表现让众人顿时释然。
刘秀再次沉默了片刻,然后对万福海吩咐道:“速宣王后娘娘、阴贵人与高密侯夫人来见。”
“喏。”万福海退下。
阴丽华与郭圣通几乎同时到来,两人在殿前相遇,当阴丽华看到郭圣通时,惊愕不已,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郭圣通见到阴丽华,笑了笑,转身在绿意的搀扶下走了进去。
郭圣通的那一笑在阴丽华看来,犹如罂粟那般绚烂华美却暗藏杀机。阴丽华迟疑了片刻,随即从容的走了进去。
殿内的刘秀与众人看到郭圣通的时候,亦是错愕不已。只见郭圣通头顶凤冠,一身暗红长曲裾,凤纹滚边,原来丰腴的身姿如今却形容枯槁,怎让不能人惊愕。观之随后而来的阴丽华,简简单单的垂云髻,一身银色长曲裾,腊梅滚边,虽有病靥之色,一股清冷气息,却神采奕奕。
如此强烈的落差,若是常人,皆会起疑心,对朱美人所言信了八九分。在场的人除了阴识与邓禹只有诧异之外,余人都因郭圣通如今的模样狐疑的看了几眼阴丽华,就连刘秀也难免有狐疑,只是刘秀很快又否定了自己所疑,他还是相信阴丽华不会为难郭圣通的,可郭圣通如此,刘秀有着深深的困惑。
刘秀那狐疑的一瞥,虽然很快,但阴丽华还是没有错过,其他人狐疑,谴责的目光,她都不为所动,然刘秀这短短的一瞥,却让她心里起了波澜。毕竟不是他,故一切皆是情有可原,阴丽华如此安慰自己。
刘秀不言,余人亦欲言不敢言,殿内一时寂静无声,阴云笼罩,让人气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