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未止一看石原所站的位置,就知道大事不妙。石原这是等在自己的必经之路上伏击自己啊!
闻未止没有任何意外地按照固定的路线移动着,也按照石原预计的时间出现在了应该出现的位置。石原没有在第一时间发动攻击,因为闻未止必然是面对着经过这里。只等闻未止稍稍闪过,石原的晨风茔飞速从后面刺来。
浪走长天不复回!
能够让石原用出第二招的人着实不多。石原这次一上来就连用两招绝技,看来是准备从一开始就杀死比赛。
闻未止同样早就等待着这个时刻,这个唯一能够和石原近身的时刻。他没有回头,直接从腋下将天绝刀向后刺出。他知道石原一定就在他的身后。
一击的交锋,石原刺中了闻未止,闻未止却没有命中目标。背向对手,除了视野受限,攻击距离也比正常情况要短。
闻未止翻滚着跌落到地面,背后已经浸湿了一片。只是石原这一剑的话,原本还不会造成这么严重的伤。但新伤又引发了旧伤,连续伤势的累加才造成了闻未止不堪一击的假象。
闻未止对此并没有感到泄气,反而有些高兴。他能够跌落地面,这说明石原并没有再对他施展位置限定。
机会来了!闻未止一直在等这样一个机会,现在终于可以进行反击了。
伤势什么的,只要不是断胳膊断腿那种会影响行动的,完全可以暂且忍下。
没有酝酿和蓄力,或许这一击不够强力,但这一击足够突然。只要能够砍到石原,或许就可以一举将局势扭转。
敌我的伤势对比倒在其次,重点是敌人要有伤。有伤就有痛,而疼痛会让人分心。稍有分心,招式必然不能持续。不用太多,只要给闻未止留下两三个空隙,他自信可以做到终结比赛。
有些时候,任凭你设想的再好,一步又一步,每个环节该如何做,但欠缺的往往就是那一点点运气。
没中。伤势终究还是对闻未止的动作造成了些影响。石原的反应已经慢了,但依然侥幸躲过了闻未止的突袭。
于是,闻未止发现自己又尴尬地回到了被锁定在一个位置的境地。
难虽难,但经过了这几次的交手,闻未止渐渐有些明白过来石原招式的原理了。
不同武者对于武道的理解不同,所以钻研的方向也不同。有的武者偏重于式,另外一些武者则更偏重于势。就像当年的快慢刀门之争,同样出自天绝刀门的两位门主就分别走向了不同的武学道路。闻未止学全了天绝刀法,自然是均衡发展,所以一时竟没想到这里面的缘故。
石原就属于那种走极端路线的武者。他的招式简单至极,但在势的造诣却已经登峰造极。当一个人的势超过作为势的极限,它就会进阶为界。界有大小,小到结界,大到世界,无不超脱于势。石原便有自己的界,名曰:无味界。无味界借由晨风茔释放,无论是范围还是效果都被放大了数倍。这就是石原每次都能轻松取胜的秘密。
每一种界都有它自己的规则,身在其中,就会受其支配。但这只是对普通人而言。如果两界交叠,或者一个人的势强大到足以对抗一界,界中规则就无法保持绝对的强制性。
闻未止也有自己的势,他不会就这样认输。想到这里,他立刻将自己的势完全放开,直接迎向了无味界的笼罩。
石原稍稍定神,便重新举剑刺来。
闻未止对着石原挥刀便砍。一刀劈出,两道重叠的刀风向石原飞去。一道在转眼间又退回原位消失不见,另一道却去势不改。
有效!闻未止信心大盛,接下来的一刀又劈出了三道重叠的刀风。仍然有一道退回原位消失,另外两道却都保存了下来。
一刀,两刀,三刀……
闻未止在保持无畏战势的情况下施展出了决崩,除了原本越来越强的特点之外,每一刀还会额外增加一道刀风。
如果硬要去防,永恒剑的例子依旧历历在目。并不是什么兵器都有紫枢棍那样的特效。如果要躲,前面几刀还好说,十刀之后的覆盖面积实在太广,石原又是一个重势而轻式的武者,以他的身手实在难以脱身。
如此,便只有一条路可走了。石原神色果决,双手反握晨风茔,对着自己的心脏毫不犹豫刺了下去。
紧密接触,滚烫的心房血鼓动着浇铸在晨风茔的剑体上。与此同时,晨风茔也在发生着剧烈的变化。剑身先是好似融化了一般,然后竟然就完全消失了。石原手中的剑柄上多出了一个印记。
石原先运起了剑林代代相传的百脉锁心诀,然后微微颤抖着抓着剑柄做出了一个抽出的动作。看他紧皱的眉头,还有那鼓动的腮帮,想必承受了不轻的痛苦。如此推断,虽然剑身变得不可见了,但它还依然存在。
石原的一系列动作进行得很快,完成在了两次刀风的间歇期。当刀风再次袭至,他已经将手中看不到剑身的剑指向了天空。
观众们本就对石原自残的行为不能理解,现在石原自残的结果竟然是自毁兵器,这更不是凭他们的逻辑能够解释通的事情。不能理解归不能理解,直观的认识还是有的。就比如现在,所有人都发现了天地已经色变。
这一刻,解说员们疯狂了。
“我没有看错吧?石原使出了百脉锁心诀!这是剑林铸剑的收尾动作!现在的晨风茔已经完成了解禁!解禁以后的晨风茔应该如何称呼呢?抱歉,我之前还真没有做这方面的准备工作。哈哈,我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亲眼目睹剑林神兵的解禁。”
“没错,晨风茔的确是解禁了。按照斗兵界一贯的说法,剑林神兵解禁以后将比原先强大十倍乃至百倍!”
“今天到场的观众朋友们实在是太幸运了!这种场面简直千载难逢!此前还从未有过剑林的成品神兵参赛的记录。半成品的英雄冢已经足够上榜,更何况是成品神兵?”
石原的心脏被刺穿,但在抽出了晨风茔之后却没有流出一滴血。现在他身上的血迹全是晨风茔刚刚刺入时留下的。由此可见,百脉锁心诀果然名不虚传。这是无数代剑林先辈们智慧的结晶。从前剑林人一生只能铸就一把成品神剑,他们最后是用自己的生命来为剑解禁。这也是流传下来的剑林烙印如此稀少的关键原因。但现在,有了百脉锁心诀,剑林人如果愿意,理论上是可以铸造很多把成品神剑的。只不过,只要不是有自虐倾向的人,谁也不会那样折磨自己。
天地暗淡,空气仿佛已经凝止,所有的人和物都失去了颜色。无味界的范围已经远远超出了擂台的范围,甚至将观众席全部覆盖在内。
执着百年终无味!
所有的刀风全都消失不见,闻未止有了一种被世界遗弃的感觉。没有色彩,没有声音,他好像就是别人回忆中或睡梦里的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角色。一觉醒来,没有人会记住这个甚至连面目轮廓都没有的小角色。这不是他的世界,这是一场所有内容终将化为虚无的噩梦。
纵使所有人都将他遗忘,闻未止自己也绝对要记住自己。比赛还没有结束,他还有未击败的对手。他动了,就像是水墨画中的风,想要凭一己之力在别人的梦境中反客为主。
石原看到闻未止居然还能离开原位,脸上微露惊讶之色,但随后又变得平静起来。他摘下剑柄,将手中长剑对准闻未止,进行了最后一刺。
石原的每场比赛都是速胜,今天和闻未止打得已经算是很久了。他其实也就只有简单的几招,所以根本不准备再拖延下去。
便用这一招来分出胜负吧。石原轻叹了一口气。
垂眼方觉晨风微。
这是石原的最后一招,也是穷其真意精华的一招。
闻未止感到有一股微凉拂过自己的汗毛,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世界在松动,熟悉的气息正在一点点回归。淡淡的灰色中似乎带了那么一点点栗色或是棕色,耳畔也隐约出现了轻微的耸动声。
石原举着剑柄浮现到了闻未止身前。
闻未止抬起天绝刀,无畏无惧,无喜无悲。
一点寒光沿着天绝刀的刀刃缓缓滑过,直至闪耀在了刀尖。
叮——,天绝刀的刀尖和看不见的剑尖撞在了一处。
一缕微风,这是所有人在这一刻的所听所见。闻未止下意识地伸手护住了自己的咽喉。
割裂的疼痛从身体各处传来,闻未止赶紧闭上了眼睛。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接受凌迟酷刑。
观众们此刻也都捂住了耳朵,因为防护罩此刻也正接受着严酷的考验。高频的摩擦声,让人以为有无数丧心病狂的人正在欢快地划着盘子。
当天地恢复正常,所有人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赛场。此刻,还哪里有什么赛场?
沟壑纵横,面目全非,擂台已经分不出是什么形状了,完全像是由无数碎石块拼堆而成。
闻未止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在观众席这个距离,没有办法看得仔细,马上就会产生一种闻未止刚刚被人活活剥皮的错觉。
不可视的剑身已经寸寸崩碎,石原仰面躺在地上,愣愣地望向天空。
闻未止伸出手,停在了自己的前方。一缕微风,最后从手心拂过。他赢了吗?并没有吧?但天绝刀赢了。这就足够了。
石原并不是被闻未止击倒的。他只是自己累了,所以躺在了地上。晨风茔没有了,比赛也就失去了意义。这是斗兵大会,即便石原还能够战胜闻未止,也不可能取得比赛的胜利。一个都已经不存在了的兵器如何能够最后上榜?